近10年来,中国戏剧二度梅花奖获得者、武汉京剧院院长刘子微相继推出了现代京剧《生活秀》《水上灯》和《美丽人生》,以成系列的作品、相对统一的艺术风格、集中的大汉口女性人物群像、鲜明的汉派地方特色,创造了当代京剧“汉口女人三部曲”,并形成了“刘子微现象”。

刘子微极富创新意识,其出演过的《洪荒大裂变》《射雕英雄传》《贵妇还乡》《三寸金莲》等诸多作品,每一部都是求新求变的创造。“汉口女人三部曲”虽还不能称之为汉派京剧,但与传统京剧相比,却新意迭出。

一是表现形式新。“汉口女人三部曲”在题材选择、人物群塑造、舞美当代化上更进一步,基本上建立了一种新京剧的创作模式——交响乐伴奏,融入当代舞蹈,舞美设计时尚,除了唱念做打、造型、锣鼓等,强化灯光、音乐、服化,以及话剧、舞剧等多种舞台艺术表现手段。

二是定位新。“三部曲”中强烈的平民意识、融会贯通的唱腔、夸张感性的戏剧造型,都得益于南北交汇、融通中心的汉口地域文化。其背景设置、人物个性、语言表达、舞美音乐等,都渗透着浓浓“汉”味。《生活秀》的吉庆街、鸭脖子,《美丽人生》的汉正街、扁担工,《水上灯》的汉剧、民众乐园、清芬茶园等代表性城市景观,以及汉口“下河”的民俗民情,地域文化辨识度都很高。

三是市场意识强。2006年,文化部对全国京剧院团评估后,武汉京剧院没能列入全国重点,而进入转企改制的改革大潮。武汉京剧院在最初的惶恐后,转而积极研究市场,为争取观众做了大量尝试。“汉口女人三部曲”中,几乎每一部都有新鲜元素。《生活秀》的板凳舞,《水上灯》的雪花舞,《美丽人生》的扁担舞,都为观众所乐道。

当前,弘扬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已上升为国家战略,穿越古老时空、旖旎而来的戏曲,以何种方式吸引互联网孕育下的“新新人类”?以何种理念和路径进入当代视野,在与当代生活对接的过程中繁荣壮大?从武汉京剧院的“新京剧”实践看来,基于当代意义的回归,也许是弘扬传统戏曲文化的必经之路。

回归,首先意味着回到戏曲的本源——文学。新京剧“汉口女人三部曲”的成功,根本原因在于其文学本足够丰厚,均源自名家名作:《生活秀》改编自当代作家池莉的同名小说;《水上灯》改编自当代作家方方的长篇小说《水在时间之下》;《美丽人生》由方方小说《万箭穿心》改编而来。这两位女性作家是中国当代文学新写实主义的代表人物,其作品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浓郁的生活气息,文学观察细腻敏锐,情节起伏跌宕,人物性格复杂鲜明,为戏剧本提供了丰富资源。

回归,意味着要回到戏曲艺术发端的最初土壤:观众。戏曲要立足于观众,接地气。刘子微的“新京剧”牢牢扎根于汉口的市井人生,讲的是下里巴人的悲欢忧乐,寻常百姓的柴米油盐,包含着最普通的生活元素、最普遍的人间情感。一部戏从艺术创作到观众接受都有一定距离,武汉京剧院希望这个距离更近一些,希望能用更多的创新和当代性,增加京剧和观众的黏度。回归还需要回到艺术的根本:探索人类精神。艺术不仅是生活的投射,更是审美的提炼。“汉口女人三部曲”在内涵上逐渐体现出一定的现代性,不再满足于单一的价值判断,而开始涉及人类精神的复杂深刻、人生命运的纠葛与人性的悖论。

《美丽人生》中,李美丽骄横暴躁,丈夫不堪忍受而出轨,结果被李美丽举报而万念俱灰,投江自尽。李美丽抱着赎罪的心理,以挑扁担维持生计、供儿子上学,一方面尝尽风雨奔波之苦,一方面默默忍受儿子和婆婆的冷漠与怨恨,直至最后被考上大学的儿子逐出家门。她还是不愿意责怪儿子,更不愿以悲戚形象示人、让儿子背负不孝的心理负累。戏到最后,她是甩干泪水,微笑而倔强地挑起扁担的。作为母亲,李美丽在委屈与自责中,在压抑承受与顽强自救中历练灵魂,获得朴素的成长与升华。

刘子微曾说“三部曲”她演得很舒展,原因可能在于这三部戏都跟时代比较接。她排的戏可能都比较时尚,因为她觉得传统的确要坚持,但终究还是要发展。笔者以为她是非常朴素、也非常真实地在为传承京剧做出努力。毕竟,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因为她的戏而了解了京剧、并逐步培养起戏曲的欣赏能力和欣赏习惯。(圣章红)

(摘自 《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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