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和先生是资深的剧作家、评论家、戏剧研究家。他忠于传统,挚爱梨园,长于文学,熟悉表演,对中国传统戏剧的理解尤为通透,颇得内外行的尊敬,堪称是演员的良师益友。
永和先生性情温和儒雅,待人宽厚,虽经历坎坷而从不怨天尤人。不过,永和先生亦有其义正词严的一面。最近,永和先生就在北京戏曲评论学会的座谈会上朗声建言:“反对鄙视传统、割裂传统、改造传统、抛弃传统;提倡敬畏传统、学习传统、传承传统、发展传统。”在戏剧评论标准阙失的今日,提出如此鲜明的主张,不可不谓是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我是非常赞同永和先生的这一观点的。传统,是祖先留下的精粹,是属于全民族的财富。我们对待传统必须要采取至为审慎的态度,首先就是要对传统抱着敬畏珍爱之情。传统不是不能发展,艺术不是不能创新,但发展与创新都要循序渐进,水到渠成。这也就是我父亲梅兰芳先生所主张的“移步不换形”的意思。
当然,对于传统,还有个认知问题,即要讲清楚传统到底是什么。我们又不能把一切旧的都认为是传统。这就需要对于旧有资料,加以认真研究梳理、归纳总结,如同淘金一样,淘出可以认定作为传统的真金。张永和先生抓住这一角度入手,写作了《皮黄初兴菊芳谱——同光十三绝合传》,从京剧源头去探究京剧传统。我认为,这是一项既有学术价值又有现实意义的工作。
众所周知,“同光十三绝”的说法是来自晚清画师沈容圃的画作。沈留下了包括我曾祖父梅巧玲在内的第一代京剧艺术家的一组群像,他们是:程长庚、卢胜奎、张胜奎、杨月楼、谭鑫培、徐小香、时小福、梅巧玲、余紫云、郝兰田、刘赶三、朱莲芬、杨鸣玉。
关于他们的记载,其实是很少的,以至于我们对他们的印象就是模糊的。可是,根据有限的资料,我们也大抵能想象出他们大概的经历。譬如,十三绝所囊括的行当,有老生、武生、小生、昆旦、青衣、花旦、刀马旦、老旦以及丑行;剧目则有《文昭关》《捉放曹》《八大锤》《群英会》《法场换子》《四进士》《打金枝》《二进宫》《红鸾喜》《铁弓缘》《连升店》等数百出。从艺术风格上说,据家里老人回忆,曾祖父梅巧玲扮相端丽,表演细腻,戏路很宽,能演青衣、花旦、昆旦、刀马旦,还擅演《雁门关》《四郎探母》等旗装戏。
上述这些已足以证明,后世在中国,乃至在世界上都具有巨大影响力的京剧,即是在他们这些位先驱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也就是说,是他们,或说以“同光十三绝”为代表的那一代艺术家,打下中国京剧的坚实地基,搭建起京剧的钢筋铁骨。
永和先生针对这一群体进行深入研究,不仅为他们立传,使之继续为子孙后代所传诵;而且从中探求京剧最本质的传统,从根本上讲清楚京剧为什么姓“京”。数典不忘祖,鉴史开新风,这种对待传统的态度,又不局限于京剧,而是在文化各领域都不可或缺的。(《皮黄初兴菊芳谱——同光十三绝合传》,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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