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与琴弦——京伶魏海敏邂逅青年音乐家

作为梅葆玖的大弟子、当代杰出的京剧“梅派”传人，魏海敏在台湾地区却有“百变京伶”之称。她用京韵演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夫人，演古希腊神话里的美狄亚，演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明年1月1日、2日，魏海敏的“百变风暴”将刮到申城，在申城如今最“时髦”的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推出《水袖与琴弦——京伶魏海敏邂逅青年音乐家》专场。这一次，她要以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为题，做一个融京剧、昆曲、民族与西洋器乐为一体的音乐剧场，而葛灏（钢琴）、汤晓风（琵琶）、刘乐（古筝）三位青年音乐家，则将现场与“美人们”应和。

关栋天曾在一次采访中跟记者叹息，实验性质的戏曲新编最难讨巧，因为无论喜新还是爱旧，结果总有一半的观众不买账。“水袖与琴弦”这次的大胆跨界，要同时取悦戏迷和乐迷，谈何容易？对此，魏海敏回答：“作为演出者，我只要专注于我要做的东西就可以了。如果你不断地去顾及观众，就会绑住自己。”这不是故作惊人之语，而是她用30年的剧场实践给出的标准答案。

【角色】1986《欲望城国》麦克白夫人【启示】体验中西人物表达的差异

20世纪80年代，随着台湾经济起飞，文化领域对“本土创意和文化品牌”的呼声日益清晰。林怀民的云门舞集、赖声川的表演工作坊、李国修的屏风剧社等台湾当代著名表演团体都诞生在那个年代。风潮之下，当时30岁不到的京剧界新一代领军人物吴兴国和魏海敏成立了“当代传奇剧场“，希望让古老的京剧与当代剧场接轨。

《欲望城国》是“当代”的创团之作，演出引起轰动，有评论说“台湾的京剧有救了”。虽然有观众给魏海敏写了长达20多页的信，批评她离经叛道，“被吴兴国带坏了”，但魏海敏看到了新观众的出现、空前的社会反响，以及这个不同于传统戏曲的女性角色带给她的创作感受。

自述：京剧的舞台是化繁为简的，但这个戏有着莎士比亚式的“繁琐”。人物塑造也完全不同，传统戏曲是比较教条的存在，但西洋则在于剖析和认识自己。当时有观众不理解，卫道的都是老戏迷，但是很多喜欢文学、艺术、电影的年轻人也来了。当时整个社会氛围就是要创新，大家像在一个蒸腾得很热的锅上，你不做就变得落伍了。

【角色】1990《楼兰女》东方的美狄亚【启示】反观京剧乾旦的“唯美”

《楼兰女》根据古希腊戏剧名作《美狄亚》改编，在魏海敏看来是完全“反东方美感”。为了排这部作品，“当代传奇”请了5位导演：两位京剧导演李小平、吴兴国，一位现代舞导演林秀伟（云门舞集成员，吴兴国太太），两位现代剧场导演罗北安和林永丰，这几位后来都成为台湾戏剧界的“大咖”。造型设计则是当年崭露头角的叶锦添（吴兴国当时到香港拍了《诱僧》，认识了叶锦添）。

《楼兰女》在“离经叛道”的路上走得更远，是一部彻底的“颠覆”性作品，演出时，台北2500座的“国父纪念馆”四场全部客满，在当时创造了京剧演出的票房纪录。于魏海敏而言，比较吊诡的是，通过这部几乎没有京剧元素的作品，她反而体会到了京剧的唯美——京剧程式化的表演拆分了，却收获了惊人的效果。2006年，《楼兰女》来沪，同样俘虏了一批青年观众。

自述：我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感觉到脱胎换骨的——我对表演有了一个对照，我发现京剧乾旦（男旦）的艺术，跟我们女性在舞台上表演女性是截然不同的，京剧乾旦的美必须依靠装扮，但是我们女人是不会想“像不像女人”这个问题的。这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启示，可以说是作为一个女性创作者的觉醒。

【角色】2006《金锁记》曹七巧【启示】迎接当代观众的成熟期

2003年，台湾京剧界经过重整，组建国光剧团，与吴兴国“当代传奇剧场”的先锋做派不同，国光走的是“在京剧传统和现代剧场之间寻找中间道路”的新美学路线。2006年，国光艺术总监王安祈为魏海敏度身定做了一部《金锁记》。曹七巧是张爱玲作品中最精彩的“复杂人物”，虽然对魏海敏的表演能力有信心，但用京剧演一个离当代比较近的女人能否成功，谁也没有把握。而结果是，《金锁记》不仅在台湾岛内连演连满，并且在大陆多个城市巡演，被评价为当代京剧新编剧目中的精品。

自述：《金锁记》对我来讲，是第一次非常完整地创造一个角色，是一个成熟的时段。观众也一样，他们不再满足于王宝钏式的人物，当然也是因为我们一直丢新东西给他们，那个时候，剧场里已经70%是年轻人，他们当中还有人很多人因为看我们的戏，才第一次走进了剧场。我的想法是，京剧也是在不断轮回的，你不用太紧张，上天让你存在你就存在，什么事情都有它的缘起缘灭，我自己的心态是轻松自在，随缘地完成演出的工作就好。观众也一样，走进剧场不是一件很紧张的事情，你不需要有很多条条框框，只要放松，享受就好。

【角色】2007《欧兰朵》【启示】领悟当代剧场的表演潮流

2007年，世界戏剧大师Robert Wilson首次受邀赴台讲学，他在国光剧场观看了魏海敏主演的传统京剧《穆桂英挂帅》，“惊为天人”，随即向她发出邀请。一年后，《欧兰朵》第一次在亚洲上演，原著是英国女作家Virginia Wolf 的自传体小说，魏海敏演一个由男变女的主人公400年的传奇人生。

Robert是当代最著名的先锋派戏剧大师，《欧兰朵》的排演对魏海敏是又一个转折点，不仅颠覆了她几十年如鱼得水的表演方式，也全方面挑战了她的表演“界限”，从而创造了一部跨国、跨界的标杆性作品。

自述：他给我更大的想象空间，我开始理解，整个剧场要给观众的启示其实不是那么复杂。艺术和表演的本质，就是掩盖不该听到看到的，表达你想要去表达的。就这么简单。

【角色】2015《水袖与琴弦》“四大美女”【启示】探寻化繁为简的自我

魏海敏把自己的艺术探索归纳为“简、繁、简”三个阶段。《水袖与琴弦》是基于她对女性角色独特深入的理解和琢磨，发出“什么才是美”的自问。同时，对戏曲的“声音塑造”，她已钻研探寻多年，这次准备化繁为简，每个人物对应一种器乐，让观众在比传统戏曲乐队更纯粹更悠扬更宁静的音乐环境中，聆听“美人心事”。

自述：我有些惶恐，因为这是第一次从创意阶段开始就从我自己来发祥的作品。我的灵感在于，四大美人，为什么会在历史上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