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卓文君》剧本唱词
京剧《卓文君》剧本唱词
角色
卓文君:旦
司马相如:小生
卓王孙:老生
红箫:旦
竹影:丑
程郑:老生
杨得意:净
王吉:老生
剧情
汉武帝时,四川临邛富豪卓王孙之女卓文君,曾许配窦太后的内亲,未聘夫死。卓文君平素喜读司马相如诗文。一日,卓王孙宴请司马相如,席间司马相如弹奏“凤求凰”一曲,卓文君闻之更为倾慕。司马相如亦爱卓文君,遂假酒醉夜宿于卓氏花园,二人相见,面订白首之盟。司马相如托县令王吉求婚,卓王孙嫌贫不允,卓文君遂私奔司马相如,同赴成都。卓王孙唆使成都郡守再三逼迫,二人回转临邛开设酒店,卓文君亲自当垆卖酒。卓王孙更认为极大耻辱,唆使门客搅闹,复亲往寻衅。及至酒店,始知司马相如封官,顿易容色,立即备礼认亲,但为卓文君夫妇所拒。
注释
《卓文君》是我(荀慧生)解放后新编的剧目。还在很早以前,我读了史实中描写的司马相如、卓文君情事,很受感动,认为处于汉朝封建制度之下,卓文君敢于劈破樊笼,打开桎梏,寻求美满婚姻,颇具胆识,有意谱为戏曲,加以歌颂。因忙于演出,未即编成。此后,观摩了越剧和其他兄弟剧种所演关于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戏:如《文君私奔》、《文君当垆》及属于悲剧的《白头吟》等。继而又得到中国京剧院一位老友所赠京剧《卓文君》的本子,乃从这些本子中吸取精华,与个人构思提纲合而为一,编成此剧。一九五六年七月首次试演于天津,同年又参加北京市艺术团体年终会演。自饰卓文君,沈曼华饰司马相如,费文芝饰红箫,陈喜兴饰卓王孙。此后在演出中又不断加工,成为现在这个本子。
京剧《卓文君》剧本唱词
【第一场:慕名】
(卓王孙上。)
卓王孙 (引子) 富比王侯,享豪华,甲第连云。
(念) 家财豪富压蜀郡,慷慨交游天下闻;往来亲朋皆显贵,谁人不知卓王孙。
(四家丁同暗上。)卓王孙 (白) 近闻成都才子司马相如来到这临邛地面,县令将他留住都亭款待,是老夫与程郑贤弟商议,意欲设宴相请,与他结交。程贤弟去往县中打听底细,怎的此时尚未见到来?
(程郑上。)程郑 (念) 临邛富户属卓程,何惜美酒款嘉宾。
(白) 哦,卓兄!
卓王孙 (白) 请坐。
程郑 (白) 有座。
(卓王孙、程郑同坐。)卓王孙 (白) 啊!贤弟。你我宴请司马相如之事,怎么样了?
程郑 (白) 我已相烦王县令亲自前去约请。小弟斗胆定期,就在明日,卓兄是要破费的了。
卓王孙 (白) 想这临邛地面,你我两家家财万贯,奴婢成行,均有敌国之富,一席酒筵值得几何,贤弟忒谦了。
程郑 (白) 不是这样讲法,明日宴请司马,酒宴必须格外丰盛,还要请些斯文的陪客,你我要大大的排场排场才是。
卓王孙 (白) 贤弟这是何意呢?
程郑 (白) 想那司马相如文压当代、学富五车,抚琴、舞剑,冠绝一时,倒要让他见识见识,知道我们是临邛第一豪富哇!
卓王孙 (白) 但不知他官居何职?
程郑 (白) 你也忒以的不能免俗了,想他乃天下第一名士,问他的官职作甚啊!
(卓王孙轻蔑。)卓王孙 (白) 原来并非显贵。
程郑 (白) 话不是这样讲,想这借他人名声,显我们的豪贵,风流儒雅互相标榜,结交名士,在你我豪富之家也是必要的呀!
卓王孙 (白) 好!酒筵愚兄备办,就烦贤弟偏劳。
程郑 (白) 如此告辞,宾客由我约请。
卓王孙 (白) 好,酒筵是我的,请客之事是你的。哈……
(程郑下。家院上。)家院 (白) 报!窦府差人送来讣闻,姑老爷窦圭下世去了。讣闻在此,员外请看。
(家原呈递讣闻。)卓王孙 (白) 哎呀!
(西皮散板) 不幸贤婿把命丧,
怎不叫人心惨伤。
高门亲眷成幻想,
枉费心机愿难偿。
(卓王孙出门,向下场门招手。)卓王孙 (白) 贤弟回来!
哎,他走远了。且住!窦圭虽死,我岂肯舍了这门皇亲贵戚,就命女儿立志守节,她是一定应允的。待我前去吊唁,就便说明此事。正是:
(念) 虽然贤婿身遭丧,得附丝权愿仍偿。
(卓王孙下,家院、四家丁同下。)【第二场:应邀】
(竹影上。)
竹影 (念) 终日洗笔砚,来把相公伴。
(白) 我竹影,伺候我们相公司马相如,他倒是文武全才,就是成天价什么事也不干,什么人也瞧不起,他的文章作的越好,我们的日子过的越穷。今个刚练完宝剑,大概又要做他的文章了。我赶紧把笔砚给他准备准备。
(司马相如上。)司马相如 (西皮摇板) 忆昔梁园情景好,
文章丰采压群僚。
叫竹影将笔砚安排了,
校阅文稿走霜毫。
(白) 竹影,竹影!快些安排笔砚。
竹影 (白) 我这儿不是正给您准备着哪吗,相公,您一天到晚这么哼哼唧唧的作文章,可又有什么用呢?
司马相如 (白) 蠢才!
(念) 文章原是经纶稿,待乘风云上九霄。
竹影 (念) 上九霄,上九霄,眼前日月好难熬。
(司马相如、竹影同进,安笔砚。杨得意、四校尉同上。)杨得意 (西皮摇板) 只为娘娘邀君宠,
来寻司马作奇文。
(白) 门上有人吗?
(竹影出门。)竹影 (白) 您找谁?
杨得意 (白) 咱家是奉了皇后陈娘娘之命来找司马相如,他在这儿哪吗?
竹影 (白) 他在里面写文章哪!我给您通禀一声。
杨得意 (白) 那……不用惊动他,我跟他是熟人,你领我进去就得啦。
竹影 (白) 那您就请吧。
(竹影引杨得意同进。竹影拉司马相如袖。)竹影 (白) 相公,有人找您。
司马相如 (白) 你不要搅乱我的文思呀!
杨得意 (白) 咱家杨得意特来拜访。
司马相如 (白) 原来是杨公公!
(司马相如出位一揖,向竹影。)司马相如 (白) 竹影,你为何不来通禀?
竹影 (白) 这……我怕搅乱您的文思。
杨得意 (白) 是咱家没让他通禀,这也算不了什么。
司马相如 (白) 如此,老公公,恕相如失礼了。
杨得意 (白) 老朋友什么礼不礼的。
司马相如 (白) 竹影看茶。
竹影 (白) 什么倒茶,火还没笼呢。
司马相如 (白) 哎,快去。
(竹影下。)杨得意 (白) 咱们是老朋友,用不着客气。我想你在成都卖文,哪有出头之日。现在有个好机会,只因当今皇后陈娘娘得罪了万岁爷,贬入长门宫中居住,终日以泪洗面,打算千金买赋,打动万岁爷回心转意,重掌昭阳,这篇文章要是做好了,不但名利双收,就是咱家也有些体面。
司马相如 (白) 自古宫闱之中多有悲苦之事,秋扇见捐,冷宫饮泣,不知内中藏有多少血泪,若要回转圣上的宠幸么,这篇文章就名《长门赋》吧。
杨得意 (白) 娘娘贬居长门宫,嗳,这个题目太好啦,咱家几时来取哪?
司马相如 (白) 三日之后。
杨得意 (白) 那太好啦。咱家告辞了。
司马相如 (白) 老公公,恕不远送了。
杨得意 (白) 孩子们,搭轿哇!
(西皮散板) 陈娘娘她本是君王宠幸,
作得了《长门赋》打动君心。
(起牌子。杨得意、四校尉同下。竹影端茶上。)司马相如 (白) 你为何此时才端茶来?
竹影 (白) 现笼火,现烧水,不就得慢点吗,那位客人干什么来啦?
司马相如 (白) 乃是请我作赋的。
竹影 (白) 作赋?他给您多少钱哪?
司马相如 (白) 文章岂是卖钱的。
竹影 (白) 既然文章不卖钱,您还作它干吗?有事吗您不作,有人请客您不扰。又是风雅啦,清高啦,您成天价嘟嘟囔囔的有什么用啊?王县令屡次约您卓府赴宴,您总是推辞,可是他又来啦,约请您明天在卓府筵宴,并且是亲自陪您前去,我可替您答应啦。
司马相如 (白) 大胆蠢才!怎么替我作起主来了。
竹影 (白) 我想那卓府请客,一定是好酒好菜,我也不是可以解解馋吗?
司马相如 (白) 我岂肯为了酒肉与那市侩来往?
竹影 (白) 不是。我想那卓王孙乃第一豪富,王县令是当地的县官,他的面子您哪能驳回哪!再说您还没有娶媳妇哪,他家有个大姑娘名字叫卓文君,是个有名的才女,听说弹得一手好琴,您带着琴跟她比试比试,要是……那么……如此……不但……而且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啦。
司马相如 (白) 蠢才真乃顽皮。
(司马相如、竹影同下。)【第三场:闺怨】
(卓文君持书上。)
卓文君 (西皮原板) 绿柳丝丝映画楼,
燕子双双语帘钩。
自怜人瘦如花瘦,
莺声不住唤春愁。
(红箫上。)红箫 (白) 小姐生长富豪之家,遂心如愿的,干吗老是这么愁眉不展的哪?
卓文君 (白) 哎!
红箫 (白) 要说员外爷呀,为您可真没少操心,就拿咱们新姑老爷说吧,是窦太后的娘家人。咱们有的是钱,他们家有的是势力,真是门当户对,富贵双全哪!
卓文君 (白) 蠢丫头,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
红箫 (白) 心事,我明白了,您是不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呀?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也拗不过去不是?
卓文君 (白) 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唉!这两句话不知害了多少儿女。
(卓王孙上。)卓王孙 (西皮原板) 奉劝女儿守冰霜,
说与文君换素装。
(卓王孙进门。)卓文君 (白) 啊,爹爹。
卓王孙 (白) 坐下,坐……
卓文君 (白) 啊,爹爹为何这样烦恼?
卓王孙 (白) 咳,为父说将出来,吾儿你不要烦恼。
卓文君 (白) 女儿生长闺中,丰衣足食,有什么烦恼的?
卓王孙 (白) 乃是你切身一件大事,就是你那未成亲的丈夫窦圭他……死了啊!
(卓文君冷笑。)卓文君 (西皮顶板回龙)窦圭一死把双眉展放,
(反西皮二六板)霎时间化去了万种愁肠。
好一似更残漏尽天明亮,
雾散云收就露出了朝阳。
(白) 待我谢天谢地!
卓王孙 (白) 哎!你这是怎样讲话,女子丧夫乃大不幸也!你怎么反倒谢起天地来了。
卓文君 (白) 好不明白的爹爹呀!
(西皮流水板) 想当初你不该把皇亲攀仰,
强把那鸦凤配成双,
幸喜得未嫁到窦府往,
落得个干净就两无伤。
卓王孙 (白) 住口!想窦圭虽死,名分已定,两家声望有关,应该终身守节才是。
(卓文君冷笑。)卓文君 (西皮流水板) 爹爹说话理不当,
要儿守节为哪桩?
倘若是女子把命丧,
可有那男儿终身不娶他守空房?
卓王孙 (白) 三从四德乃女子的根本,常言道,君叫臣死,臣不死就为不忠;父叫子死,子不死就为不孝。你若不听为父教训,就将你锁禁闺房!
卓文君 (西皮流水板) 曲直是非全不讲,
也应该替女儿细思量。
哭一声亲娘把命丧,
(哭) 哎呀,儿的娘啊!
(西皮流水板) 撇下了苦命的儿谁作主张!
卓文君 (哭) 喂呀!
红箫 (白) 小姐,别哭啦。
卓文君 (哭) 娘呀!
红箫 (白) 员外爷,您瞧小姐哭起没完啦,要哭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哇!
卓王孙 (白) 卓王孙哪,卓王孙!你也太性急了!女儿嫁与不嫁自然在我掌握之中,待我与窦府商议。啊,女儿你也不要啼哭,话已讲明,但凭自便吧。
红箫!好生伺候小姐,我去歇息去了。正是:
(念) 老妻早丧儿娇惯,何心争执费空言。
(卓王孙下。)卓文君 (哭) 喂呀!
(红箫向卓王孙背后作鬼脸。)红箫 (白) 小姐,员外爷都走啦,您这是跟谁撒娇呢?
卓文君 (白) 爹爹这般无情,令人气闷!
红箫 (白) 得啦,胳膊还扭得过大腿去吗,您就忍受了吧!
卓文君 (白) 此乃我终身大事,焉能教我忍受。
红箫 (白) 那有什么法子,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家院上。)家院 (念) 画堂摆酒宴,绣阁取瑶琴。
(白) 红箫!
(红箫出门。)红箫 (白) 老伯伯您叫我干吗呀?
家院 (白) 奉了老爷之命,取小姐的凤尾瑶琴一用。
红箫 (白) 凤尾瑶琴乃是小姐喜爱之物,员外爷哪儿那么高兴,你就说不借。
家院 (白) 如此回复,员外岂不恼怒。
红箫 (白) 就让他恼吧!
卓文君 (白) 啊,红箫你与哪个讲话?
(家院、红箫同进。)红箫 (白) 小姐,老院公来了。
家院 (白) 参见小姐。
卓文君 (白) 罢了。院公何事?
家院 (白) 今日员外大厅宴客,要借小姐瑶琴以为陈设。
红箫 (白) 员外请的是什么贵客呀,干吗这么铺张显阔的哪。
家院 (白) 请的是成都才子司马相如。
(红箫作鬼脸,笑。)红箫 (白) 小姐,请的是司……
(卓文君故作镇静。)卓文君 (白) 嗯,快些取来!
红箫 (白) 是啦……要是别人您就不……
(红箫取琴,转身。)红箫 (白) 老伯伯,客人来了没有哇?您快拿去吧!
家院 (白) 即刻将至,想必要来了。
卓文君 (白) 你快快安排去吧。
家院 (白) 是。
(家院下。)红箫 (白) 啊,小姐,这个司马相如,是不是您说的那个文压当代、名满天下,您每天念人家文章的那个人呢?
卓文君 (白) 正是。
红箫 (白) 小姐,我听说这个人不但文章出众,丰采超群,而且还年青哪!
卓文君 (白) 这……我倒不晓得。
红箫 (白) 咱们何不到大厅屏风后头偷着看看去,您说好不好?
卓文君 (白) 偷觑人家,倘被外人看见,成何体统!
红箫 (白) 这么一说,咱们就不用去啦。
卓文君 (白) 倘若不去么……
红箫 (白) 小姐,我明白了,您要是去又怕别人知道,要是不去,您又不知人家的长相如何。这么办,咱们悄悄前去,在屏风后头瞧瞧就回来,您说好不好?
卓文君 (白) 就依你这鬼丫头。正是:
(念) 司马大名久钦仰,喜得今日识文光。
(卓文君、红箫同下。)【第四场:窥宴】
(宾客甲、宾客乙同上。)
宾客甲 (念) 卓员外有帖相邀,
宾客乙 (念) 赴盛宴陪伴文豪;
宾客甲 (念) 华堂上珠围翠绕,
宾客乙 (念) 悬灯彩鼓乐声高。
宾客甲 (白) 贤弟。
宾客乙 (白) 仁兄。
宾客甲 (白) 今天卓员外、程员外邀请司马相如,悬灯结彩,大摆筵宴,真是富丽堂皇,排场得很哪!
宾客乙 (白) 不错,这样的盛会纵然是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呀!但不知那司马相如是甚等人,员外为何这样款待?
宾客甲 (白) 那司马相如不过有些虚名,自抬身价,我想比你我弟兄也高不到哪儿去。
宾客乙 (白) 不错,今天在酒席筵前,你我弟兄要展一展胸中的才学,好叫他出乖露丑。一来显得咱们临邛有人,二来也免得在卓府白吃白喝不是。
宾客甲 (白) 说的甚是,全仗贤弟。请。
宾客乙 (白) 全仗兄长。请。
(家院暗上。)宾客甲 (白) 啊,老院公,员外现在何处?
家院 (白) 与程员外二堂叙话。
宾客甲 (白) 烦劳通禀,就说我们到啦!
家院 (白) 启禀员外:众位宾客到。
(卓王孙、程郑同上,四家丁自两边分上。)卓王孙 (念) 豪华压蜀郡,
程郑 (念) 设宴待才人。
程郑、卓王孙 (同白) 二位相公。
宾客甲、宾客乙 (同白) 卓员外,程员外!
卓王孙 (白) 列位光临甚早!
宾客乙 (白) 员外呼唤,岂敢迟慢。
卓王孙 (白) 太谦了,天时不早,司马兄想必就要来了。
宾客甲 (白) 员外,我想那司马相如,不过是徒有虚名,不见得有真才实学,况且有我等在此,怕露怯,还不定敢来不敢来哪。
程郑 (白) 哎,今日王县令亲到都亭,前往约请,陪同前来,焉能爽约。
宾客甲 (白) 怎么,县太爷亲自去请,还要陪同前来,哎呀,架子不小哇,胆子也不小哇,嗳呀,贤弟!
宾客乙 (白) 仁兄何事?
宾客甲 (白) 少时可得瞧你的啦!
宾客乙 (白) 怎么?
宾客甲 (白) 我有个毛病,一见官就说不上话来啦!
宾客乙 (白) 不妨,有我呢!
衙役 (内白) 太爷、司马先生到!
家院 (白) 启禀员外:太爷与司马先生到。
卓王孙 (白) 动乐相迎。
(〖吹打〗。四衙役、王吉、竹影、司马相如同上,衙役同下。)宾客甲、
宾客乙、
卓王孙、
程郑 (同白) 王县尊。
王吉 (白) 员外,这就是司马先生。
长卿,这就是卓员外、程员外。
卓王孙、程郑 (同白) 啊先生!
司马相如 (白) 二位员外。
卓王孙 (白) 来来来,此乃是临邛学中的朋友。
司马相如 (白) 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宾客甲 (白) 哎,我……我姓什么?
宾客乙 (白) 我也忘了。
卓王孙 (白) 啊……幸会呀,哈……请。
(众人同入座。)程郑、
卓王孙 (同白) 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先生、县尊,多多原谅。
司马相如、王吉 (同白) 岂敢,有劳久侯,列位海涵。
程郑、卓王孙 (同白) 岂敢,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司马相如 (白) 员外夸奖了。
家院 (白) 宴齐。
卓王孙 (白) 酒宴摆下,请。
王吉、司马相如、
程郑、
宾客甲、
宾客乙 (同白) 请。
(〖牌子〗。众人同入座。)宾客甲 (白) 贤弟,瞧你的啦!
宾客乙 (白) 不……小弟一见此人,不知为何有些胆怯,也说不出话来了。
卓王孙 (白) 二位请来入座。
宾客甲、宾客乙 (白) 是……叨陪末座,叨陪末座。
卓王孙 (白) 列位请!
(〖牌子〗。)卓王孙 (白) 请。
王吉、司马相如、
程郑、
宾客甲、
宾客乙 (同白) 请。
(红箫上,偷窥,拉卓文君暗上,立屏风后,时时探头。)红箫 (白) 小姐,您看好一个风流英俊的才子。
(卓文君注视。)卓文君 (白) 多口。
司马相如 (西皮摇板) 华堂翠阁开琼筵,
金杯玉液频相传。
宾客甲 (白) 先生,请看这些金玉珠宝,真是世间少有哇!
司马相如 (西皮摇板) 珠宝盈庭令人厌!
竹影 (白) 相公,您看这儿还有人会弹琴呢。
(司马相如见琴。)司马相如 (白) 呀!
(西皮摇板) 凤尾瑶琴列案边。
(司马相如起身看琴。)司马相如 (白) 哎呀!此琴精美绝伦,真乃妙品!
(红箫牵卓文君袖。)卓王孙 (白) 夸奖了。
司马相如 (白) 员外想必精于此道,请赐教一曲。
卓王孙 (白) 嗳……不……老夫是一窍不通。
司马相如 (白) 员外忒谦了。
宾客甲、宾客乙 (同白) 他不是客气,他说的是老实话。
卓王孙 (白) 此乃小女文君之物,她是精于此道的。
竹影 (白) 相公,您的绿绮琴我也带来啦!
司马相如 (白) 多口。
王吉 (白) 长卿,既然此琴精美,今日盛会,何不在酒席筵前弹上一曲,大家共赏。
众人 (同白) 我等洗耳恭听。
司马相如 (白) 卑人指法浅陋,惟恐贻笑大方。
王吉、卓王孙、
程郑、
宾客甲、
宾客乙 (同白) 先生忒谦了。
竹影 (白) 相公,您瞧这两张琴,真是一对。
司马相如 (白) 如此——
(司马相如目注屏风,偶与卓文君对视。)司马相如 (白) 献丑了。
(司马相如边唱边弹琴歌。)司马相如 (唱)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有淑女兮在闺房,
室迩人遐兮毒我肠!
(笑) 哈哈哈!
王吉、卓王孙、
程郑、
宾客甲、
宾客乙 (同白) 琴音嘹亮,真乃妙手也。
宾客甲 (白) 请问先生,这是什么调儿?
司马相如 (白) 乃是凤——
(司马相如目注屏风后。)司马相如 (白) 胡乱弹来,并不成章,见笑了!
(卓文君、红箫同溜下。)卓王孙 (白) 幸聆雅奏,大家举杯同敬!
王吉、司马相如、
程郑、
宾客甲、
宾客乙 (同白) 请,先生请!
(众人同饮。)宾客乙 (白) 我也来敬先生一杯!
宾客甲 (白) 我也陪一杯,请!
司马相如 (白) 请。
(司马相如连饮大醉。)司马相如 (白) 唔,唔,唔!
(司马相如醉步。)竹影 (白) 相公,您怎么啦?
司马相如 (白) 我醉了。
竹影 (白) 您刚吃过这么点酒,您就醉了。
(司马相如瞪眼,竹影会意。)司马相如 (白) 我们回去吧!
王吉 (白) 醉得这般光景,如何回去呀!
卓王孙 (白) 也罢,就在寒舍下榻,明日早去就是。
家院,请先生书房安歇。
家院 (白) 是。相公随我来。
司马相如 (白) 你要随我来呀。
竹影 (白) 这不是搀着您哪吗。
(家院引司马相如、竹影同下。)卓王孙 (白) 列位再饮几杯。
众人 (同白) 酒已够了。
程郑 (白) 啊,列位,我想宴罢之后邀请司马先生与列位到我家庭园赏花、联句,不想司马先生酒醉,甚是遗憾!
宾客甲、宾客乙 (同白) 程员外的花园有中得名得很,离此地不远,乘此花月良宵,咱们正好去玩么。
程郑 (白) 好是好,只是司马先生酒醉,怎好离去。
王吉 (白) 不妨,长卿酒醉正好歇息,我们前去早些回来也就是了。
程郑、宾客甲、
宾客乙 (同白) 请。
程郑 (白) 正是:
(念) 画堂结彩红灯映,
宾客甲、宾客乙 (同念) 恰似王侯宴宫廷;
王吉 (念) 飞觞醉月兴未尽,
卓王孙 (念) 再作秉烛夜游人。
(众人同下。)【第五场:琴挑】
(〖小开门〗。家院、竹影搀司马如同上。)
家院 (白) 啊,小哥,相公倘需何物,你可去往前面唤我。
竹影 (白) 谢谢您啦。您慢慢走,别摔筋斗。
(家院下。竹影看司马相如。)竹影 (白) 真怪!往日我们相公喝多少酒也不醉,今个没喝多少,怎么就醉了,这是怎么啦?
相公,相公!
(司马相如伏案不理。)竹影 (白) 他还是真不搭腔。
(竹影往外看。)竹影 (白) 这座大花园不真不错,让他睡一会,我趁着大月亮地儿,逛逛花园去。
(竹影出门四下张望,卓文君上。)卓文君 (西皮摇板) 宣扬守节增我恨,
他酒醉暂安歇是否有心。
意彷徨进花园且看动静,
(红箫遮灯追上。)红箫 (白) 小姐是我。
卓文君 (西皮摇板) 蠢丫头悄声些莫使人闻。
红箫 (白) 是啦。
(红箫撞竹影,熄灯。)竹影 (白) 唗!深更半夜,擅闯花园,是哪里来的?
红箫 (白) 喝,这可倒好啊,在自己家里,倒挨起盘问来啦。我说你是谁?
竹影 (白) 提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才名盖世,文压当代,司马相如字长卿——
红箫 (白) 是你呀?
竹影 (白) 那是我家相公。
红箫 (白) 呸!别不害臊啦,我问的是你。
竹影 (白) 这也不是吹,认得他,就得认识我,我就是他寸步不离的竹影哥。
红箫 (白) 哦,竹影哥呀。
竹影 (白) 噢!
红箫 (白) 你怎么答应起来了?
竹影 (白) 你叫我吗,我不答应?说了半天,你到底是谁呀?
(司马相如侧耳倾听。)红箫 (白) 我就是府中跟随文君小姐形影不离的红箫姐。
竹影 (白) 哦,红箫姐。
红箫 (白) 噢。
(竹影偷看卓文君。)竹影 (白) 喝,可捞回去了。哼,夜静更深,不在闺阁之中,来在花园胡乱行走,女流之辈成何体统!
红箫 (白) 别胡说!小姐在山石后边逛花园哪。叫她听见不乐意!
竹影 (白) 啊,小姐来啦?
(竹影进门拉司马相如袖,司马相如惊醒。)竹影 (白) 相公,小姐来啦!
司马相如 (白) 嗯,竹影,你将我绿绮琴放在院中。
竹影 (白) 这深更半夜,您弹得什么琴哪?
司马相如 (白) 方才在大庭之上,“凤求凰”一曲尚未弹完,待我乘兴续弹一回。
竹影 (白) 可是这三更半夜,您弹给谁听啊?
司马相如 (白) 月里嫦娥呀!
(竹影摆琴。)竹影 (白) 月里嫦娥,爱听琴哪?
(司马相如弹琴。)卓文君 (西皮快板) 他那里有意来挑逗,
琴心委婉把凰求。
只见他卓越英姿超群秀,
似这样磊落才华何处求?
思悠悠想悠悠低头无语,我自思谋……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对视。)司马相如 (白) 竹影,你困了吧?
竹影 (白) 我不困呀!
司马相如 (白) 你分明是困了,还不睡去!
竹影 (白) 是,我困了。
(竹影下。司马相如在花园散步。)红箫 (白) 小姐,天气凉了,我给您取件斗篷来吧。
卓文君 (白) 不,我们回去吧。
红箫 (白) 您看月色多好看哪,您在这儿多玩一会儿,我给您取斗篷去。小姐,斗篷可在箱子底上哪,不好拿,等工夫大了可别着急呀!
(红箫下。)司马相如 (白) 这书童真真的淘气!
卓文君 (白) 这丫头真真的顽皮!
(司马相如、卓文君相见。司马相如局促不安。)司马相如 (白) 啊,那旁敢是文君小姐么?
卓文君 (白) 正是。
司马相如 (白) 卑人司马相如字长卿。
卓文君 (白) 久仰啊,久仰。
司马相如 (白) 适才在大厅之上,“凤求凰”一曲粗技献丑,叫小姐见笑了。
卓文君 (白) 大厅之上,那“凤求凰”一曲,指法绝伦,令人钦佩。
司马相如 (白) 啊,小姐既然精通音律,当今花月良宵,不知可肯赐教一曲否?
卓文君 (白) 初学末技,怎敢献丑。
司马相如 (白) 诚意相求,愿洗耳恭听。
卓文君 (白) 如此献丑了!
(唱琴歌) 凤兮凤兮从凰栖,
得托子尾永为妃,
交情通体心和谐,
中夜相从别有谁?
(司马相如笑。)司马相如 (白) 妙哇!“凤兮凤兮从凰栖,中夜相从别有谁?”
(司马相如作思虑神气。)司马相如 (白) 好个中夜相从别有谁?
(竹影、红箫自两边暗上。)司马相如 (白) 啊,卑人有意,向小姐求……
(卓文君羞。)卓文君 (白) 这……文君久慕,只是相见恨晚!
司马相如 (白) 不、不、不晚。
卓文君 (白) 只是薄命新寡,不知先生是否嫌弃?
司马相如 (白) 小姐说哪里话来,自古男女相悦,全出至诚,那迂儒之见,岂能束缚吾辈。
卓文君 (白) 我父固执,以名教相责,何处觅得良媒,能说得他回心转意呢!
司马相如 (白) 不妨,想那王县令与令尊老大人交好甚厚,我去相烦,事无不谐了。
卓文君 (白) 只好一试再作道理,但不知相公见爱可是真心?
司马相如 (白) 怎么不真,卑人寸心可以诉之明月!
(司马相如跪。)司马相如 (白) 明月在上,我司马相如立誓非文君不娶。
(竹影、红箫突上,司马相如欲起,竹影按肩,红箫拉卓文君跪。)卓文君 (西皮散板) 不顾一切违父命,
男欢女悦两心同。
红箫 (白) 这才是郎才女貌哪!哎,要是员外不答应哪?
竹影 (白) 倘若员外不应允,竹影、红箫是媒人。
(司马相如、卓文君同起。)司马相如 (白) 好,既然如此,卑人就以这绿绮琴相赠,以为信物。
(司马相如取琴与卓文君。卓文君接琴交红箫,拔钗。)卓文君 (白) 凤钗一只奉答相公,以托终身。
(司马相如接钗。)司马相如 (白) 多谢小姐,待等天明去至县衙,就烦王县令前去提亲。这花园之中,晚风剪剪不便久停,就请小姐回房去吧。
卓文君 (白) 如此我等候佳音,正是:
(念) 妾心如郎郎如妾,
司马相如 (念) 卿须怜我我怜卿。
竹影、红箫 (同白) 这就好啦!我们就等着听喜信啦。
(众人分下。)【第六场:拒婚】
(门子持贴引卓王孙同上。)
卓王孙 (西皮散板) 县尊有贴来相邀,
想必酒宴会群豪。
门子 (白) 卓员外到,有请县尊。
(王吉上。)王吉 (白) 王孙兄!请坐。
卓王孙 (白) 谢座。不知县尊相召,有何见教?
王吉 (白) 乃是为了侄女婚姻之事。
卓王孙 (白) 小女已有了人家了。
王吉 (白) 好好好,又是那窦太后的内亲,新婿已死,令嫒要望门守节以全节烈么?
卓王孙 (白) 想丈夫先死,守节立志乃女子的根本哪。
王吉 (白) 想侄女正在青春,况且并未成礼,常伴孤灯,恐非本意。小弟因见司马相如少年英俊,定有腾达之日,故尔愿意撮合,仁兄莫要错过机会呀!
卓王孙 (白) 想老父台乃一县之主,维持风教化民有责,你此番作媒,也太不加思考了。县尊如无别事,我要告辞了。
王吉 (白) 卓员外,你也太以的固执了。
卓王孙 (白) 我倒固执了?
(卓王孙出门。)卓王孙 (白) 岂有此理!
(卓王孙下。)王吉 (白) 咳!
(念) 王孙固执真倔强,女貌郎才不成双。
(王吉下,门子随下。)【第七场:传柬】
(红箫上。)
红箫 (念) 昨晚月色分外明,小姐花园会相公。一心拜托王县令,从中提亲系红绳。
谁知员外不答应,咬定牙关要教小姐守节伴孤灯。
我们小姐急得坐不安来立不定,我红箫也气得直头疼。
眼看黄昏人已静,后园门外来等竹影把信通,把信通!
(红箫出门四下张望。竹影上。)竹影 (念) 相公命我来送信,来到卓家后园门。
(白) 红箫姐,你看什么哪?
红箫 (白) 竹影哥,你可来啦!今天王县令提亲,我们员外还没答应,把我们小姐都急坏了。
竹影 (白) 我们相公也是急的不得了,才派我送信来啦。
红箫 (白) 信在哪儿哪?
竹影 (白) 在这儿哪,你给小姐拿进去吧。
红箫 (白) 你在那边等等,我们小姐要是有回信,你好带回去。
竹影 (白) 我们相公吩咐,教我送到即回,不用等回信。
红箫 (白) 不等回信,那是怎么回事,我真不明白!
竹影 (白)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反正他明白。我走了。
红箫 (白) 你回来。还是带个回信吧。
竹影 (白) 不要回信,我走啦。
红箫 (白) 你明天早晨,可想着来一趟。
竹影 (白) 好吧,明儿见。
红箫 (白) 明儿见。
(竹影下,红箫关门下。)【第八场:鸿飞】
(卓文君上。)
卓文君 (四平调) 绿绮为媒把情定,
难坏了王县令他枉费红绳;
眼见得好姻缘化为泡影,
蓦地里愁满深闺难坏了人。
(行弦。卓文君推窗。)卓文君 (四平调) 四下里呀,凄凉寂寞是黄昏,
也不知那饱学秀才待怎生。
腿懒的琴僮他不来送信,
怕事的红箫也不挂心。
越思越想心烦闷,
(〖起初更鼓〗。)卓文君 (白) 哎!
(四平调) 这时光也逼人它又交了初更。
(红箫上。)红箫 (白) 小姐,小姐!
(卓文君责备。)卓文君 (白) 你这丫头往哪里去了?
红箫 (白) 哟,您不是叫我上后园门……
卓文君 (白) 为何去了许久?
红箫 (白) 您心急,我比您还心急,可是等人的事总得由着人家不是?
卓文君 (白) 哎!
(念) 每日闺中望眼穿,青鸾不至也枉然。
(红箫笑递书信。)红箫 (念) 小姐且把愁眉展,书信一封仔细观。
(卓文君夺信,回身,走半圆场。)卓文君 (念) “自识春风面”,
红箫 (白) 哦,你们两人见了一面呀!
卓文君 (念) “情怀解不开”。
红箫 (白) 他也想您,您也想他,对不对?
卓文君 (念) “素娥如耐冷,环佩月中来”。
红箫 (白) 这两句是什么意思,我可猜不出来啦!
卓文君 (白) 乃是他叫我……
红箫 (白) 相公叫您怎么着?
卓文君 (白) 哎,他叫我夜奔都亭!
红箫 (白) 本来吗,您跟司马相如是天生的一对儿吗!
卓文君 (白) 这私奔之事如何使得!
红箫 (白) 那有什么使不得?
卓文君 (白) 使不得!
红箫 (白) 使不得?
(红箫沉思。)红箫 (白) 那可怎么办哪!
(〖起二更鼓〗。)红箫 (白) 小姐您听,都交二更啦,要打主意可得快点呀。
卓文君 (四平调) 谯楼哇,鼓打二更尽,
愁肠百转坐立不宁,你害煞了人!
(卓文君望窗外。)红箫 (白) 小姐,您要不去,您先给人家回封信。
卓文君 (白) 待我写来。
(行弦。卓文君写信,交红箫。)红箫 (白) 小姐,我可给人家送信去了。
(红箫慌忙走出,下。)卓文君 (二黄原板) 愁人月色凄又冷,
风吹铁马乱人心;
痴心的人儿休怨恨,
比翼双飞入梦频。
卓王孙 (内白) 我不免将小女送往窦府,抱主成礼,侍奉翁姑,以全孝道。
众宾客 (内同白) 员外高见,节孝双全,真乃圣人之道哇,哈哈哈哈!
(红箫急走上。)红箫 (白) 可气死我了!
卓文君 (白) 你为何这等模样,莫非将书信失落了?
红箫 (白) 我刚走到花园,员外爷在那里宴客,他们说要把您送往窦府抱主成亲哪!
卓文君 (白) 爹爹你就真不顾女儿终身了么?
红箫 (白) 咳,都是员外这个老不死的……
卓文君 (白) 你这是怎么讲话?
红箫 (白) 您真要到了窦府,人家都知道您守节立志,再想出来,可就不容易啦。
卓文君 (白) 爹爹狠心,就如此将我葬送了么?
红箫 (白) 依我看倒不如跟司马相公一走,还落个称心如意哪!
卓文君 (白) 那私奔之事有碍声名,令人羞答答,我是焉能做得的?
红箫 (白) 咳,员外爷都不顾您啦,跟您一点父女之情没有,您顾他干吗呀,他拿您当做一个小鸟儿似的,把您关在笼子里,一辈子不叫您出头啦!
卓文君 (二黄散板) 愿效鸿飞心意定,
红箫 (白) 咱们都带什么呀?
卓文君 (二黄散板) 你只要带定了那绿绮琴。
(卓文君欲出门。)红箫 (白) 外边冷,您再穿上一件吧。
(红箫取斗蓬,与卓文君披上,背琴。卓文君、红箫同出门,同走小圆场。红箫开门,出门、掩门。〖起三更鼓〗。)红箫 (白) 哟,都三更天啦,咱们快走吧。
卓文君 (四平调) 夜静更深离闺阁,
(卓文君走圆场。)卓文君 (四平调) 海角天涯任我行。
且喜得明月高悬照途径,
且喜得路静人稀鸡犬不鸣。
红箫 (白) 小姐,您快点走哇。
卓文君 (四平调) 香汗淋漓湿粉颈,
荆棘碍足路难行。
红箫 (白) 我搀着您点吧。
卓文君 (白) 我走不动了。
(行弦。)红箫 (白) 您瞧前面灯光,已离都亭不远啦。
卓文君 (四平调) 痴心的人儿将我等!
红箫 (白)
卓文君 (四平调) 你前去叫门……
红箫 (白) 是啦。
卓文君 (四平调) ……你要低声。
(红箫叩门。)红箫 (白) 相公,相公,开门来呀!
(司马相如上。)司马相如 (二黄散板) 心念文君睡难稳,
(白) 是哪个?
红箫 (白) 是我呀。
司马相如 (白) 啊?
红箫 (白) 快开门吧。
(司马相如喜出望外。)司马相如 (白) 哎呀!
(司马相如开门出迎。)司马相如 (二黄散板) 喜出望外小姐临。
(司马相如一躬到地,卓文君羞怯地躲在红箫身后。)红箫 (白) 是我。
(司马相如先楞失望,见卓文君在后,笑。)司马相如 (白) 哎呀小姐!恕我未曾远迎,快快请到房中,不要冻坏了玉体呀!
卓文君 (白) 我们还是回去吧!
红箫 (白) 您瞧刚才怎么着急来着,这么一会又害起臊来了?
(卓文君、红箫同入。)司马相如 (白) 啊小姐!令尊拒婚之后,卑人忧思无计,聊寄小柬,不想小姐就真个来了,喜煞人也,喜煞人也!
卓文君 (白) 虽然我父不允婚姻,文君岂负月下盟誓,但愿相公不要辜负我的痴心!
司马相如 (白) 多蒙小姐不弃,相如今生今世断不负小姐相爱之心也。
卓文君 (白) 只是我父得知万难甘休。
(〖起四更鼓〗。)司马相如 (白) 我早有成竹在胸,小姐幸勿多虑。
竹影,蠢才,快来!
(竹影上。)竹影 (念) 蠢才不蠢才,我两眼睁不开。
(竹影看见卓文君、红箫。)竹影 (白) 哟!你们怎么……
红箫 (白) 别嚷,我们早就来啦。
司马相如 (白) 是呀,莫要声张,急速收拾琴书,悄悄整顿车马,我们就要回转成都去了。
小姐,你随我来呀。
(卓文君、司马相如同下。)竹影 (白) 红箫姐,劳您驾,给我帮帮忙儿呀。
红箫 (白) 干吗这么客气,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竹影 (白) 如此,红箫姐,
红箫 (白) 竹影哥,
竹影 (白) 你要随我来呀,哈……
(竹影、红箫同下。)【第九场:惊变】
(卓王孙上。)
卓王孙 (西皮摇板) 老妻早丧真悲惨,
女儿终身向谁言。
(白) 想我文君女儿,乃是少娘无母的孩儿,劝她守节也是为她终身富贵。我还要劝劝她呀!
啊女儿,为父劝你守节,为的全是你呀!啊……
女儿往哪里去了?
红箫,红箫!
红箫怎么也不见了?
(卓王孙发见案上有信。)卓王孙 (白) 这里有书信一封,待我看来。
(卓王孙拾柬读阅。)卓王孙 (念) “自识春风面,情怀解不开,素娥如耐冷,环佩月中来。”
(白) 好奴才呀!
(西皮摇板) 见此书分明是主仆私奔,
丑名声传播起难以为情;
倘若是那司马计施勾引,
(家院上。)家院 (白) 启禀员外:那司马相如不辞而去了。
卓王孙 (白) 我晓得了!
(西皮摇板) 坏名节羞辱我罪在斯人。
(白) 哎,司马相如,司马相如!老夫待你不薄,你不该诱骗我的女儿,作出这样不才之事,想是回转成都别无去处……
家丁们快来!
(四家丁同上。)四家丁 (同白) 有。
卓王孙 (白) 即速去往成都大路追赶,不可声张!
四家丁 (同白) 遵命。
卓王孙 (白) 转来,转来。
哎呀,我纵然将他追上,若是文君不归,那时声张起来,岂不越闹越大了!……哎呀!这……哼!那司马小畜生乃是王县令的好友,引来赴宴既是他,从中作媒又是他,我看此事就落在王吉的身上,我就向他要人罢了。
来!带路县衙去者。
(众人同下。)【第十场:困顿】
(卓文君上。)
卓文君 (西皮散板) 囊中无钱怎沽酒,
且慰郎君解闲愁。
(红箫上,竹影暗上。)红箫 (念) 为解相公忧,去当鹔鹴裘。
竹影哥!
竹影 (白) 你叫我干吗?
红箫 (白) 你跟谁生气哪?
竹影 (白) 我跟谁也没生气。
卓文君 (白) 你二人讲些什么?
红箫 (白) 我当鹔鹴裘回来,他一人站在那儿,我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卓文君 (白) 是呀,你为什么不高兴?
竹影 (白) 我说小姐,自从咱们回到成都,好几个月啦,越过越穷,赶车的、喂马的都走啦,他们走了倒不要紧,牲口我也喂得了,可是这阵子索性连草料也没啦,马也饿瘦啦,我们这位大大咧咧的相公,遇见您是一位马马糊糊的小姐,日子长了也该打个主意呀?
红箫 (白) 竹影哥,刚才太守衙门请相公去,也许要请相公去做官吧?
竹影 (白) 做官?那可就好啦!
卓文君 (白) 你二人休要乱讲!
(司马相如上。)司马相如 (西皮散板) 适才间与郡守言语争论,
竹影、红箫 (同白) 相公回来了。
(司马相如下马,竹影接马虚下。)司马相如 (西皮散板) 心闷闷无言语愁对佳人。
竹影 (白) 相公您做官了,您做的什么官呀?
司马相如 (白) 做官?我还做官!
卓文君 (白) 相公,你为何不悦?
司马相如 (白) 娘子,你道那郡守请我何事?
卓文君 (白) 看来必不是饮酒会文吧。
司马相如 (白) 娘子猜的不差,他道我空读诗书行为不正,劝我将小姐送回家去,咳,也是我一片痴情连累了娘子!
(卓文君恼怒。)卓文君 (白) 他作太守管的是催粮捕盗,你我夫妻遂心如意,何劳他多事。
司马相如 (白) 卑人也是这样想法,争论起来才知道是岳父大人再三逼迫,那王县令才修书前来,托郡守劝我将你送回。想我若是豪富之家,岳父大人也就不这样的逼迫了!
哎,竹影取酒来。
竹影 (白) 是。
(竹影取酒置桌上。)竹影 (白) 相公,小姐刚当的鹔鹴裘;员外爷不来逼迫,咱们的日子这么过也不是个常法呀?您得想个主意呀!
司马相如 (白) 嗯……
(司马相如气忿地饮酒。)司马相如 (白) 还可以典当夫人的钗钏哪!
竹影 (白) 典当夫人的钗钏?
卓文君 (西皮散板) 老爹爹百般施辣手,
他那里皱双眉借酒浇愁。
(白) 相公,
(西皮散板) 倒不如回转临邛走,
开设酒店在街头。
作一个顽强的人儿把气呕,
看他还能怎追究。
(白) 啊,相公,爹爹这般无情,倒不如命竹影卖去车马,回至临邛开设酒店,我亲自当垆,相公卖酒,一来与我爹爹呕气,二来那王吉知道也就无可奈何?这也是谋生之路哇。
司马相如 (白) 妙哇!
(念) 有食有肉更有酒,从此陶然傲王侯!
竹影 (白) 相公,没有那么容易的事,将来咱们开设酒店是叫您伺侯喝酒的客人,不是让您喝酒,再说这里头还有好些规矩哪!
司马相如 (白) 哎呀呀呀呀,当酒保还有什么规矩呀?
竹影 (白) 无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么!念书瞧您的,开设酒店,您得跟我学!
红箫 (白) 竹影哥,你教教我们,咱们演习演习!
竹影 (白) 那我就是你们的老师啦!红箫,你算我们的掌灶的,我们一要菜,你就响勺还得答应一声。
红箫 (白) 我答应什么呀?
竹影 (白) 答应一声“哇”!
红箫 (白) 答应一声“哇”!
竹影 (白) 对了,你假装做菜去。
红箫 (白) 好。
(红箫下。)司马相如 (白) 如此我做酒客。
竹影 (白) 您去酒客,甭说一个小酒馆,就是一座大酒楼,也得让您喝光了。您去酒保吧!
卓文君 (白) 我去酒客。
司马相如 (白) 我去酒保,我不会呀!
竹影 (白) 我教给你哪。干什么得像什么,不会哪儿成。您看我演习演习。
卓文君 (白) 我们演习起来。我去酒客。
(卓文君出门。)卓文君 (白) 来此已是酒家,待我沽饮几杯。
酒家哪里?
竹影 (白) 您别这么细声细气的。
卓文君 (白) 要怎么讲话呢?
竹影 (白) 您那嗓子可得憨着点,应该这样:“啊,酒家哪里?”
卓文君 (白) 唉,这是什么腔调,难道就没有女人沽酒了么?
竹影 (白) 好,您是花钱的客人,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卓文君 (白) 那个自然,酒保哪里?
竹影 (白) 啊哈!
(念) 卖得千日酒,开坛十里香。
(竹影拉司马相如袖。)竹影 (白) 您跟着说呀。
司马相如 (白) 我还要说,啊哈。
(司马相如忘。)司马相如 (白) 再来……
啊哈!
(念) 卖得千日酒,开坛十里香。
(司马相如向卓文君。)司马相如 (白) 啊娘……
竹影 (白) 娘啊,早就回姥姥家去啦,得说客官。
司马相如 (白) 胡说,她本来是我的娘子。
竹影 (白) 她在家里是您的娘子,现在她是酒客,就得说客官。
司马相如 (白) 好,就说客官,客官敢莫是要喝酒的?
竹影 (白) 这还凑合,主母该您啦。
卓文君 (白) 我说什么呀?
竹影 (白) 看,您就会那么一句:“酒家哪里?”真是一对外行!您得说,里面可有雅座?
卓文君 (白) 好,里面可有雅座?
司马相如 (白) 有雅座。请至里面。
卓文君 (白) 如此带路。
竹影 (白) 还真聪明。随我来,就这儿,您要些什么?
卓文君 (白) 把你们的好酒、好菜一齐取来!
竹影 (白) 都给您取来,您吃得了吗?
司马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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