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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渔夫恨》剧本唱词

京剧《渔夫恨》剧本唱词

角色

萧恩:老生
萧桂英:旦
李俊:老生
倪荣:净
丁太师:净
教师:丑

剧情

梁山英雄阮小七不受朝廷招安,改名萧恩,同女儿萧桂英流落到太湖边上打鱼为生。告老丁太师勾结当地知县吕子秋,压榨百姓,关押拒税的渔夫和农夫。萧恩父女亦欠下丁府的渔税,丁郎催讨,被李俊、倪荣斥责。丁太师令教师率领徒弟前去锁拿萧恩,被萧恩打退。萧恩恐招惹官府派兵征缴,与萧桂英同往丁府,恰遇吕子秋于丁府做客,萧恩父女将丁太师与吕子秋杀死,替穷人出气报仇。官兵骤至,围困住萧恩父女。危急关头,倪荣率领已发动的民众赶来,杀退官兵。

注释

欧阳予倩据传统剧目《打渔杀家》改编,创作于一九三四年,突出了反抗土豪恶霸的主题。

京剧《渔夫恨》剧本唱词


【第一场】

(幕启。五渔夫因抗税被囚牢内,同声愁叹。)

渔民甲  (唱)     我有儿女,我有老婆,

             种田打鱼没有错,

             一年辛苦直到头,

             还是捱饥饿!

             到如今打在牢监把铁链拖,

             想起来真难过,

             这也是前生孽障多!

渔民乙  (唱)     说什么,讲什么?

             哪里是前生孽障多!

             都只为那豪绅土棍真真恶!

             他们又有枪,又有刀,

             又有钱,又有势,

             我们只有手和脚。

(众渔夫同附和。)

渔民乙  (白)     你们说对不对,他们那些土豪恶霸,有钱有势,有刀有枪,我们有什么?就只有这两只手两只脚。

渔民甲  (白)     我还有一条命!

渔民丙  (白)     不错,我们就是把这命看得太重了。如若不然,大家合起来和他们干一干。

渔民丁  (白)     着呵!

     (唱)     我们的人并不少,

             他们的人并不多……

渔民乙  (白)     是呵!

     (唱)     他们的人很少,

             我们的人很多。

             只可叹穷人不与穷人合,

             有人偏入强盗伙!

     (白)     他们那些土豪恶霸,尽管有刀有枪,他们自己拿得起来吗?还不是用钱买我们这些穷人。种田的农夫,打鱼的渔夫,一转眼就变了他们的兵,变了他们的奴才,反过来打自己的弟兄。我最恨那些卖身的奴才,狗奴才……

众渔夫  (同白)    狗奴才,狗奴才!

渔民乙  (白)     哪个抽我们的税?

渔民甲  (白)     丁家的老贼。

渔民乙  (白)     哪个帮他作恶?

渔民甲  (白)     县里的老爷。

渔民乙  (白)     什么老爷,不过是赃官!

渔民丙  (白)     老爷也好,赃官也好,逼得我吐血的是他;请我来这里坐牢的也是他;打烂我屁股的也是他;他是我命里的魔星。

渔民乙  (白)     倘若是差人不下乡,哪个来抓我们?差人不动手,哪个来打我们?你想,那些耀武扬威的差人原是和我们一样的平民百姓,他们为了怕种田打鱼太辛苦,便不愿做人,要去做狗。恨煞我也,恨煞我也!

渔民甲  (白)     就是那丁家的一班奴才,不都是一样吗?

渔民丙  (白)     帮着土豪劣绅欺负我们就不能算是人,只能算他们是狗。不过生在这个时候,我们吃饭的把柄抓在狗手里,要吃饭就要听狗的话,看狗的脸,受狗的气,得罪了狗,就要坐班房挨屁股。

(渔民丁长叹。)

渔夫丁  (白)     唉!

(渔民戊冷笑。)

渔夫戊  (笑)     噏……

渔民丙  (白)     笑甚么?你没看见那些得意的人,都和狗做朋友,拍狗的马屁吗?

众渔夫  (同笑)    哈……

渔民戊  (白)     不用多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唱)     万般皆是前生定,

             我们都是受苦人。

渔民丙  (白)     呸!说甚么万般皆是命,我们只要大家齐心,怕他们怎的?倘若是大家早听了我的话,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受苦了。没有刀,镰刀也好;没有枪,锄头也好;一个抵不住,来十个;十个抵不住,来一百个;干就和他干到底。你们渔税银子没有,又不敢和他们讲理,只是叩头打拱的求,想他们对我们发慈悲吗?作他妈的春梦!

     (唱)     提起了这事真可恨!

众渔夫  (同唱)    一班贼子不是人!

             倚势霸占村和镇,

             无法无天凌虐乡民。

             悔从前主意没拿定,

             直到近日受苦刑。

渔民乙  (唱)     大家都有刀一把,

渔民甲  (唱)     没刀也有棍一根。

渔民乙  (唱)     大家不是无用辈,

             为何甘受人欺凌?

渔民丙  (唱)     为什么低头不说话?

             为什么屈膝受惨刑?

众渔夫  (同唱)    鎯铛铁索身上挂,

             满身打得鲜血淋。

             妻子望夫夫不见,

             父母望儿泪满襟!

渔民甲  (唱)     我家还有儿和女,

             怕早已饿死在家门!

众渔夫  (同唱)    真可恨,真可恨!

             后悔已迟痛在心!

             早知贼心那样狠,

             早应拿性命与他拚!

             与他拚!与他拚!与他拚!

             要从死里去求生!

(众渔夫同激昂,举拳奋起,同声高唱。牢门忽开,禁子持鞭入,众渔夫不觉。禁子弄鞭作响。歌声顿寂。)

禁子   (白)     哈哈,你们真好热闹,你们闹起来,外面听见还说是犯人闹监。弄得老爷知道了,砍了你们的头不要紧,打了我饭碗你们赔不起。看起来你们真是不安分。进了监牢还是这样大嚷大闹,可想而知,你们是一班反叛。看起来你们真是梁山强盗的余党。丁太师是你们的主人,你们不好好的侍奉他;他派人来收税,你们还要抗税,这不是造反吗?

渔民甲  (白)     我们都是百姓,哪里是梁山的余党?哪里会造甚么反?

渔民乙  (白)     我们卖儿卖女都上不了那种糊里糊涂的税。绅士们只知道拿势力来欺压我们,还说我们是造反吗?

禁子   (白)     你们当我没听见吗?手里想拿起刀来还不是造反吗?

渔民丙  (白)     我们真只有死路一条。就是死也死的冤枉!

禁子   (白)     一点也不冤枉。你们想,那些大人老爷们,他们不会耕田,不会种地,不会打鱼;只因为他们的命好,便有田有地,有大房子,有大花园;有的是好吃的,好穿的;有的是娇妻美妾。他们哪里来的钱?还不是靠你们缴的税?要是你们不纳税,那他们就过不了。百姓不拿税,不要说太师爷过不了,我们老爷也过不了。不但是我们老爷过不了,我老汉也过不了。不但老汉过不了,皇帝老子也过不了。因此抗税的人要打,要关,要杀,这就叫此风不可长!

渔民甲  (白)     抽了我们的税,不替我们做些好事,这还罢了,他还要遇事欺压,作恶多端,我们的血枯了!

渔民乙  (白)     我们的骨头都干了!

众渔夫  (同白)    我们受不住了!

禁子   (白)     受得住也要受,受不住也要受,这就叫:

     (念)     万般皆是命,官差不自由。站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唱)     命中注定终须受,

             几家欢乐几家愁?

             劝你们安心且苦守,

             有一些妄想就要杀头。

(教师带四徒弟同上。)

四徒弟  (同唱)    威风抖擞,威风抖擞,

             师傅的武艺真少有!

             打道来在监门口,

             奉命而来断死囚。

     (白)     教师爷到!

禁子   (白)     有请!

(〖吹打〗。教师进监,用手抚禁卒。禁卒呼痛。教师大笑。四徒弟同喝采。教师轻轻用脚去踢众渔夫。二徒弟同抬椅,教师坐。)

教师   (白)     怎么样?这个地方比你们家里舒服一点罢?哈哈……

禁子   (白)     这都是教师爷给他们的恩典。

教师   (白)     这不过略微教他们知道一点厉害。

             喂,你们的渔税银子几时缴?太师爷叫我过来,立等回话呢。唔?你们这班强盗!

众渔夫  (同白)    我们没有钱。

教师   (白)     没有钱?好干脆!你们没有钱还想我借几个给你们怎么样?你们赶快叫家里送钱来。宽限你们好多天了,这完全是我来恩典你们,要不然早就不好办了。

             来啊!

徒弟甲  (白)     喳。

教师   (白)     把账单子拿来看看。

徒弟甲  (白)     喳,师傅请看。

教师   (白)     这字是谁写的?

徒弟甲  (白)     是我写的。

教师   (白)     这是字吗?狗爪子画的符我怎么认识?你是哑巴?你就不会念给我听吗?

徒弟甲  (白)     从头念吗?

教师   (白)     混帐!谁叫你从头念?你只告诉我谁的税银给过了,谁还没给,这不就得了吗?

徒弟甲  (白)     喳。这张单子上写的是近处的。有十五家已经缴过了。

教师   (白)     还有呢?

徒弟甲  (白)     还有就是这边监里五个,那边监里六个,都还没给。

教师   (白)     我知道。

徒弟甲  (白)     喳。

教师   (白)     你说啊!

徒弟甲  (白)     说甚么?

教师   (白)     混帐,不是问你还有谁欠钱的吗?

徒弟甲  (白)     有一家姓张的逃走了。

教师   (白)     派兵去抓他!还有呢?

徒弟甲  (白)     还有一家是讨不着的。

教师   (白)     哪一家?

徒弟甲  (白)     就是那萧恩。

教师   (白)     萧恩为什么要不着他的钱?

徒弟甲  (白)     讨过几次他总是推三阻四。

教师   (白)     打他那杂种!

徒弟甲  (白)     打他?那就休要提起。

教师   (白)     怎么?

徒弟甲  (白)     那萧恩听说本是绿林出身,武艺精通,慢说是师傅,就是我……

教师   (白)     唔?

徒弟甲  (白)     不不不,慢说是我,就是师傅……

教师   (白)     唔,甚么话!

徒弟甲  (白)     不不不。慢说是我,就是我、我们的师兄师弟都怕不是他的对手。

教师   (白)     混账,胡说。哪里有这样的事?两个指头就把他捏扁了。

徒弟甲  (白)     我们哪里比得师傅!

教师   (白)     那个自然。不过你说的那萧恩不是那有个女儿的老头儿吗?

徒弟甲  (白)     正是,正是。

教师   (白)     嗬,就是他呵!那一回,太师游玩山水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头儿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划着一只小船在那里打鱼,那不就是萧恩吗?

徒弟甲  (白)     就是他。

教师   (白)     他一定是梁山余党。好,等我来收拾他罢。

(教师打呵欠。)

徒弟甲  (白)     师傅要回家睡觉罢?昨晚太辛苦了。

教师   (白)     胡说。

             喂,这班东西为什么不钉脚镣?

(教师对禁子。)

教师   (白)     老头儿,把脚镣跟他们上起来罢!如若明天没有钱,把他们都打到水牢里去。

渔民乙  (白)     慢着,我要问,这是县官的衙门,还是丁府教师爷的家里?若是知县衙门,丁府的教师爷管不着。若是教师爷家里,就应当不要县官。

教师   (白)     哈哈,看不出你倒很会说话。老实告诉你罢,这里县太爷是我们太师爷的门生。太师爷说甚么他不能不听。我是太师爷派来处置你们这班梁山余党的。你们敢怎么样?这里有你们说话的地方吗?这还了得?

             来,把副重镣先跟他钉上!

(徒弟甲、徒弟乙帮禁子同钉镣。渔民乙抵抗无效。渔民甲、渔民丙、渔民丁、渔民戊同悲叹。)

渔民乙  (唱)     刑罚不嫌苛,刑罚不嫌苛!

四渔民  (同唱)    暗无天日没奈何!

             穷人的灾难怎么躲!

教师   (笑)     哈哈……

四渔民  (同唱)    千千万万的穷人尽多,

             你钉不住他们的脚!

教师   (白)     哈……你们这班梁山余党!好好好……

             来呀,拿皮鞭来打到他们不说话为止!

(四徒弟同举鞭。)

四徒弟  (同白)    还说话不说?

(众渔民同大叫。幕闭。)

【第二场】

(萧桂英、萧恩自桥洞摇船同出场。)

萧桂英  (唱)     江湖谁说无牵挂?

             一竿一桨做生涯。

             天旱水浅鱼难打,

             万千心事乱如麻!

萧恩   (唱)     年老不得片刻暇,

             终日辛苦为一家。

             本想是修养林泉下,

             世路艰难运不佳!

             可叹我年纪衰迈难奋发,

             把烦恼丢开不想它。

萧桂英  (白)     爹爹为何又是这般烦恼?

萧恩   (白)     没有什么。

萧桂英  (白)     爹爹,河下生理不作也罢。

萧恩   (白)     不作河下生理,吃什么?穿什么?傻丫头不懂事!

萧桂英  (白)     女儿做些针黹,奉养你老人家。

萧恩   (白)     哈哈哈哈!为父腰脚还很强健,哪里就要靠你来抚养?为父还有心事未了。

萧桂英  (白)     爹爹有甚么心事未了?

(萧恩不答,支吾开去。)

萧恩   (白)     啊,你看,水纹动了,必定有鱼,待为父来打他一网。

(萧恩下网。)

萧恩   (白)     儿啊,果然得了一条大鱼。

萧桂英  (白)     恭喜爹爹,赶紧拿去卖了吧!

萧恩   (白)     卖了么?可以不必。

萧桂英  (白)     怎么样?

萧恩   (白)     吃了它吧。就是卖了钱也不够付渔税银子,有酒没有?

萧桂英  (白)     还有。

萧恩   (白)     将船靠在岸边,待为父饮酒!

萧桂英  (白)     是。

(萧桂英湾船。倪荣、李俊同上。)

倪荣   (唱)     恼恨官吏做事差,

李俊   (唱)     只知贪污享荣华。

倪荣   (唱)     饥饿之人满天下,

李俊   (唱)     叫他们起来救自家。

     (白)     你看那边有一小船想必是萧兄,待我来叫他一声。

倪荣   (白)     且慢,少时见了萧兄,应当怎样与他言讲?

李俊   (白)     他是我们的老弟兄,与他讲明,他必然应允。

倪荣   (白)     只怕他老了,没有雄心了。

李俊   (白)     他年纪虽大雄心未减,我是信得过的。

倪荣   (白)     且看如何。

李俊   (白)     萧兄,萧兄!

萧恩   (白)     是哪一位?

李俊   (白)     我们弟兄来了。

萧恩   (白)     啊,李贤弟,你来了,还有那位?

(倪荣转身。)

倪荣   (白)     小弟倪荣。

萧恩   (白)     啊,原来是贤弟,难得呀,难得,哈哈……

(倪荣、萧恩同走近。倪荣背供。)

倪荣   (白)     我来试试他的力气如何。

(倪荣见礼时握萧恩手。)

萧恩   (白)     这是何意?

倪荣   (白)     试试萧兄的力气如何。

萧恩   (白)     老了,不中用了。

倪荣   (白)     老英雄,老英雄!

萧恩   (白)     不中用了啊!哈哈哈哈……

(萧恩、李俊、倪荣同笑。)

萧恩   (白)     儿啊,来见过二位叔父!

萧桂英  (白)     二位叔父万福。

倪荣   (白)     这位是?

萧恩   (白)     小女桂英。

倪荣   (白)     长成人了。有了人家没有?

萧恩   (白)     曾将她许配与小李广华荣之子为妻,只因家贫还没有嫁去。

倪荣、

李俊   (同白)    我等应当相助。

萧恩   (白)     惭愧!二位贤弟来得正好,有酒有鱼,可以同饮。

倪荣、

李俊   (同白)    弟兄相聚,真是难得。

萧恩   (白)     桂英取酒来。

萧桂英  (白)     是。

萧恩   (白)     二位贤弟请。

倪荣、

李俊   (同白)    萧兄请。

(丁奴上,对萧桂英挤眉挤眼。)

萧恩   (白)     喂,做甚么的?

丁奴   (白)     问路的。

萧恩   (白)     问哪里?

丁奴   (白)     问丁太师府。我是丁府的亲戚。

萧恩   (白)     你来看:向前走。

丁奴   (白)     向前走。

萧恩   (白)     黑漆门楼,八字粉墙,大旗杆,那就是丁府。

(萧恩见丁奴注目萧桂英。)

萧恩   (白)     喂,你看甚么?

丁奴   (白)     我看风景。

萧恩   (白)     你不是问路吗?

丁奴   (白)     问路?你不说我也知道。

萧恩   (白)     走!

丁奴   (白)     你不要那样凶狠,我不要你留我吃饭。

萧恩   (白)     走!

丁奴   (白)     喳……萧恩,你穷得怎么样了?

萧恩   (白)     走!不快走就没有你的好处。

丁奴   (白)     我来告诉你一个发财的门道。

(丁奴手指萧桂英。萧桂英收拾柴片,力掷丁奴,丁奴惊叫。)

萧恩   (白)     你还敢不走?

丁奴   (白)     呦,真狠!还有狠的会来找你呢!

(丁奴惊下。)

李俊   (白)     做甚么的?

萧恩   (白)     问路的。

倪荣   (白)     哪里是问路,分明是存心不良。

萧恩   (白)     量他也不敢。请酒!

倪荣、

李俊   (同白)    请!

(丁郎上。)

丁郎   (白)     萧恩,萧恩呢?

李俊   (白)     萧兄,有人找你。

萧恩   (白)     做甚么的?

丁郎   (白)     讨渔税银子的。

萧恩   (白)     天干水浅,鱼不上网,没有银子,再宽限几天。

丁郎   (白)     说得好听,宽限几天?叫我一趟一趟的跑,跑破了鞋要钱买的!

(倪容、李俊同立起,同向前。)

李俊   (白)     做甚么的?

丁郎   (白)     讨渔税银子的。

李俊   (白)     可有公文?

丁郎   (白)     没有。

李俊   (白)     我早知道,你家太师,强霸一乡,欺压百姓,无所不为。你回去与他言讲,渔税银子,免了便罢,如若不然,我与他誓不甘休!

丁郎   (白)     哪里钻出你这样宝贝来说话?你叫甚么名字?

李俊   (白)     我叫李俊。拿我怎样?再敢多说,打死你这王八旦!

丁郎   (白)     好,算你狠,回头见。

倪荣   (白)     呔!回来!

丁郎   (白)     哟,哪里打雷呀?

倪荣   (白)     回去说与那老不死的贼子知道:渔税银子,免了便罢,如若不然,我杀了他的头拿来当夜壶。叫他小心了,叫他要打点了!

丁郎   (白)     好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倪荣   (白)     呀呸!敢问我的名字,打你这狗娘养的!

(倪荣打丁郎,萧恩拦住。)

萧恩   (白)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滚?

丁郎   (白)     好,算我倒霉。

(丁郎下。)

倪荣   (白)     萧兄,你怎么这样懦弱?

萧恩   (白)     他们的人多。

李俊   (白)     我们弟兄人也不少。

萧恩   (白)     他们的势力大。

倪荣   (白)     欺压我们弟兄不成?

萧恩   (白)     这就难说话了!

李俊   (白)     萧兄,世事到了这一步田地,你还不明白吗?

萧恩   (白)     唉!

李俊   (白)     如今做官的都是一些贪官污吏;绅士们都是一些恶霸土豪;商人们重利盘剥;差役们借端敲诈。只有那些农夫们,在重重压迫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难道说我们就只能掉头不顾,袖手旁观?这是用得着我们的时候了。那些农夫们有话说不出,我们应当替他们说;有气出不得,我们应当帮他们出气啊!

萧恩   (白)     以前大兴梁山的时候,还不是聚了许多贫苦的农夫们,说是替天行道,要使他们脱离苦海,共享太平;想不到后来除暴安民的志愿,竟不能成功。

李俊   (白)     如今我们一定要齐心去铲除那些贪官污吏、恶霸土豪才是。

倪荣   (白)     就是目下,几个渔夫缴不起租税,就被那恶霸抓去关在牢里。知县通同一气,欺压那些可怜的百姓,这哪里还有天理?

李俊   (白)     是呀,他们能抓得那些渔夫,难道说,萧兄,他们就不能抓你?

倪荣   (白)     你受的欺凌,受的苦楚也就够了,忍得下去吗?

李俊   (白)     你应当举起你的拳头,抽出你的刀,教起渔夫,会集农民,打死狗公差,杀了丁家老贼和那害民的赃官。只要萧兄决意,小弟们必定跟随。

萧恩   (白)     待我想过回话。

倪荣   (白)     萧兄,你昔日的豪情何在?

李俊   (白)     你的义气何存?

倪荣   (白)     李兄,看起来萧兄是老了。

萧恩   (白)     二位贤弟不要取笑,愚兄还有一件心事未了,待到将来我自有道理。

李俊   (白)     想来无非生计艰难。萧兄不必打鱼,缺少柴米,小弟们送来。

萧恩   (白)     惭愧呀惭愧!

(李俊与萧恩耳语。)

萧恩   (白)     且看机会如何。

倪荣   (白)     萧兄,主意拿定才是。

(萧恩点头。)
李俊、

倪荣   (同白)    告辞了。

萧恩   (白)     不远送了。

李俊   (唱)     萧兄主意要拿定,

倪荣   (唱)     坐失时机祸临身。

(李俊、倪荣同下。)

萧恩   (唱)     听他们言语心烦闷,

             如今世界难作人。

             需要忍时当暂忍,

萧桂英  (唱)     爹爹为何自沉吟?

萧恩   (白)     没有什么。

萧桂英  (白)     方才两位师叔是谁?

萧恩   (白)     一名倪荣,一名李俊,都是有志之士。

萧桂英  (白)     方才他们与爹爹说话,确有些道理。

萧恩   (白)     小孩子家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回去吧。

萧桂英  (白)     爹爹呀!不要说那些渔人拿去坐了牢监,就是方才问路和讨税那样的情形,也叫人心上冒火。看将起来,实在是忍无可忍哪!

     (唱)     世事纷纭终有定,

             苛政之下难做人。

             被人欺侮实难忍!

(萧桂英举桨欲行,内哭声。)

萧恩   (唱)     那旁又有啼哭声。

萧桂英  (白)     必定是那些邻居大嫂们,因为丈夫进了监狱故而啼哭。

萧恩   (白)     可惨哪,可惨!

(众渔婆、众小孩同上。)

众渔婆  (同唱)    天不睁眼,天不睁眼,

             嗳呀夫啊!

             家破了,丈夫进了牢监。

             探监想见无由见,

众小孩  (同白)    饿了!

众渔婆  (同唱)    儿女饥饿泪涟涟,

             凄凄惨惨回家转,

             山回路转又到了河边。

             想一死,儿女太可怜!

             叫声天!你为何不睁眼?

萧恩   (白)     大嫂!

渔婆甲  (白)     啊,萧伯父!

萧恩   (白)     你们从城里来么?

渔婆甲  (白)     是的。

萧恩   (白)     你们的丈夫关在监牢里面怎么样了?

渔婆甲  (白)     萧伯父,他们真苦啊!

萧恩   (白)     听说你们的鱼网,都被那丁家抢去。还了没有?

渔婆乙  (白)     就是为这个事,他们才坐监呢。

渔婆甲  (白)     想我们种田打鱼为生,也不过将就混碗饭吃。皇帝老子家里来抽一趟税,县衙门里的老爷又来抽一趟税。种田的时候还说田是丁家的;打鱼,又说河也是丁家的。这时哪里说起?除了正税之外,还有县里的差人,丁府的管家们,一下乡就要茶、要酒、要鸡、要鸭,还外带要钱。不给他,他会自己拿。千求情,万求情,他才肯慈悲你饶你个一次两次,前回因为讨渔税银子,不给,就要抢我们的网。你想,网是我们渔家的命,被人家硬抢去,有不跟他们拚的吗?因此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出来拦住那班强盗似的家丁们,要把那网抢回来。这一下可了不得,他们叫了许多人来,硬诬赖我们是梁山的余党,把些男人全拿进监去。见了老爷倒没说什么,谁想一进监去就将他们私刑拷打!方才我们去送饭,他们一个个都瘦的不成人样,话也不说,饭也不吃,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女,只是眼中流泪,摇着手叫我们快走。我要不是还想救自己的丈夫,我早就碰死在监牢门口了!

萧恩   (白)     不必悲伤,老汉也有些朋友,大家想法搭救他们。

渔婆甲  (白)     搭救他们除非是有钱。唉!难,难哪!

众小孩  (同白)    妈,爹几时回来?我肚子饿了!

渔婆甲  (白)     天啊!

渔婆乙  (白)     天高叫不应。

渔婆甲  (白)     那也就只好等死啊!

     (唱)     叫声天,

众渔婆  (同唱)    不闻!

渔婆甲  (唱)     叫声地!

众渔婆  (同唱)    无灵!

渔婆甲  (唱)     叫声夫!

渔婆乙  (唱)     受惨刑!

众渔婆  (同唱)    撇下儿女情!

             千辛万苦强为生!

     (白)     啊!啊——

(众渔婆同下。萧恩呆望。萧桂英掩面而泣。)

萧恩   (白)     欺压乡民的绅士们是打不掉的吗?被欺压的乡民们是毫无力量的吗?世间上真没有公道吗?惨无天日,就没有人打抱不平吗?想我萧恩,空有一身武艺,只会自己吃饭吗?难道说槁木死灰不中用了?

(萧恩咬牙痛恨,不意将手中桨折成两段。萧桂英大哭。)

萧恩   (白)     儿啊,不必啼哭,我们回家去吧。

(萧恩、萧桂英同摇船欲行。内吹打。丁奴、禁子、四老人同抬“民之父母”四大字德政匾歇在桥头。萧恩见,大笑。幕闭。)

【第三场】

(丁郎持枪舞弄上,丁奴上。丁郎对丁奴直刺,把丁奴挤到台角。)

丁奴   (白)     唷唷唷,这是干什么?

丁郎   (白)     这是练武艺。

丁奴   (白)     练武艺干什么?

丁郎   (白)     好去报仇。

丁奴   (白)     报什么仇?

丁郎   (白)     吃了萧恩和那倪荣、李俊的亏,等我练好武艺,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丁奴   (白)     那有什么用处?

丁郎   (白)     怎么没有用处?

丁郎   (白)     靠你一个人还打得出江山来吗?真不害臊!

丁郎   (白)     你说怎么样?

丁奴   (白)     最好禀告太师爷。

丁郎   (白)     回头他又骂我们没有用处。

丁奴   (白)     自认无用,就是大才。

丁郎   (白)     笑话。

丁奴   (白)     这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

丁郎   (白)     太师爷不也是一个人吗?

丁奴   (白)     他有钱有势,又养得起士兵,你行吗?闲话少说,我们赶快禀告太师爷去吧。

丁郎   (白)     回头话怎么说?

丁奴   (白)     最好把我们的教师爷举出来,让他去收拾他们一下子。

丁郎   (白)     你的主意真好,我们还没有见过教师爷和人交过手,让他出马,我们也好看看热闹。

丁奴   (白)     我们一丝力气不费,看着别人把萧恩那班东西打得个落花流水,这种不要本钱的生意,不比自己拼命好得多吗?

丁郎   (白)     好极了。你真不愧是小诸葛!我们就进去禀告太师爷吧。正是:

     (念)     闲饭人人会吃,

(丁郎、丁奴同走圆场。)

丁奴   (念)     各有巧妙不同。

(丁奴向上场门。)

丁奴   (白)     有事叩见太师爷,奴才们告进。

丁太师  (内西皮导板) 宿酒初醒棋一局,

(幕半启。丁太师坐椅上。两侍妾左右侍立。)

丁太师  (唱)     闲中滋味几人知。

(丁太师欠伸。)

丁太师  (白)     何事?

丁奴   (白)     我们奉了太师爷钧旨,去到河下催讨渔税,谁知遇见那屡次赖税的萧恩。他非但不给,还要开口就骂,举手就打。

丁郎   (白)     他还有些党羽,什么倪荣、李俊,在旁帮凶,把我们打回来了。

丁太师  (白)     萧恩?

丁奴   (白)     正是。就是那个有漂亮女儿的萧恩。

丁太师  (白)     啊?就是他?

丁郎   (白)     他还提着太师的名讳大骂,骂得很难听的,小的不敢禀报。

丁太师  (白)     既是如此,多带些人去,没有银子,就叫他拿女儿做抵押!

丁奴   (白)     我们人多,他们的人也不少,非要有本事才成呢。

丁太师  (白)     你们太不中用。

丁郎   (白)     小的正在操练武艺。

丁太师  (白)     放屁!你几时操练得好?

丁郎   (白)     喳喳喳喳。

丁奴   (白)     那班东西也太猖狂了,是得赶快镇一镇刁风。府里的教师爷武艺高强,要是他肯下一趟乡,那就好办了。

丁太师  (白)     传话教他前去便了!

丁郎、

丁奴   (同白)    遵命。

(幕闭。)

丁郎   (白)     吓吓!

(丁郎谄笑。丁奴嘴角下垂,鼻子哼两哼,做出得意的样子。丁郎、丁奴同跳下。幕闭。)

【第四场】

(萧恩上。)

萧恩   (唱)     昨夜晚喝酒醉和衣而卧,

             架上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二贤弟在河下相劝与我,

             他劝我把打鱼的事一旦丢却。

             我本当不打鱼关门闲坐,

             怎奈我家贫穷无计奈何!

             思过来想过去心热如火!

             世间上不平事实太多。

             将身儿来至在草堂闷坐,

             桂英儿取茶来为父解渴!

(萧桂英端茶上。)

萧桂英  (白)     来了。

     (唱)     可叹我老娘亲早年亡过!

             父女们在河下受尽风波!

             我这里倒茶汤与父解渴,

             尊一声老爹爹请听我说:

             看起来贫穷人灾难难躲,

             官与绅巧立名目搜刮太多。

             看他们享受荣华富贵无穷快乐,

             把那千万家的血和汗供奉着一院笙歌。

             问爹爹贫苦人等待甚么?

             却为何不去报仇偏要自己折磨!

萧恩   (唱)     提起了这件事心中冒火,

             怕的是终不免要起风波。

             最可叹多数人得过且过,

             有事来只求天不自振作。

             我萧恩抱不平岂不难过?

             到如今年纪迈儿女情多。

             我本当将真情对她说破,

     (白)     且慢。

     (唱)     吞住声咽住泪且自揣摸。

     (白)     儿呀,为父心中十分烦闷,乡下事情切莫提起。

萧桂英  (白)     是。

(教师带四徒弟同上。)

徒弟甲  (白)     到了。

教师   (白)     这就是萧恩家里吗?

徒弟甲  (白)     是的。

教师   (白)     回头萧恩出来,问他讨渔税银子,他一定不敢不给。等他给了银子,我就在前门抵住萧恩,你就从后门溜进去,把他的女儿架着就走,懂了没有?

四徒弟  (白)     交给我们得了。

教师   (白)     叫门去!

徒弟甲  (白)     喳。

(徒弟甲很怕似地轻叫。)

徒弟甲  (白)     开门。

教师   (白)     为什么不大声点叫?

徒弟甲  (白)     今天有点伤风,大声一叫,嗓子就痛。

(教师顾众徒弟。)

教师   (白)     你们去叫。

(众徒弟同推委。)

徒弟甲  (白)     师傅,还是您的喉咙响亮。老实说,萧恩那老头儿脾气坏得很。我们去叫门,他一定不理;师傅您要一叫,听见您的嗓子,先吓得他满身哆嗦,一定双手把渔税银子捧出来,献给师傅呢。

三徒弟  (同白)    有理有理。

教师   (白)     唉,这种事真麻烦。我亲自去叫门,把那老头儿抬举得太高了。

             你们说萧恩有两手功夫是不是?

徒弟甲  (白)     他那几手玩意儿哪里当得起师傅一个小指头!

教师   (白)     我得给他一个下马威。

徒弟甲  (白)     师傅赏他的脸。

教师   (白)     我去叫门,他一定来开,只要他一开门,我就得让他摔一个斤斗。

四徒弟  (同白)    嘿,那可真帅!

教师   (白)     这样一来,这样一来,他一开门就得躺下。

(四徒弟同举拇指啧啧称羡。)

教师   (白)     可就让你们长了见识!

四徒弟  (同白)    师傅栽培我们!

教师   (白)     萧恩开门来!萧恩开门来!

(萧恩、萧桂英同惊起,萧桂英欲开门,萧恩止。萧恩开门,一脚扫去。教师跌地。)

徒弟甲  (白)     师傅怎么了?

教师   (白)     这地上好滑!

徒弟甲  (白)     您得留神!

教师   (白)     这就是萧恩吗?

徒弟甲  (白)     就是他。

教师   (白)     唔,好的好的!

             萧恩!

萧恩   (白)     你们是哪里来的?

教师   (白)     丁府上的教师爷都不认识吗?

萧恩   (白)     原来是丁府上的教师爷,小老儿不知,多有得罪。来此何事?

教师   (白)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不容易到这儿来!抬举你这种下撒赖……

萧恩   (白)     少罗苏,做什么的?快讲!

教师   (白)     呦!他倒反问我!萧恩,你的渔税银子到底给是不给?

萧恩   (白)     穷人没有钱。

徒弟甲  (白)     师傅。

(徒弟甲举拳示打状。)

教师   (白)     我们先礼而后兵……

(教师对萧恩。)

教师   (白)     看你的样是蛮不讲理,是不是?前回派人来催讨渔税,你非但不给,还聚了许多流氓讲打,那倪荣、李俊,谁不知道是江洋大盗,你跟他们做朋友,你一定是他们的党羽。今天你给了渔税银子,大家替你包瞒过去;如若不然,姓萧的,你可要放明白点儿!

萧恩   (白)     没有钱,我们的钱都被老爷们榨干了。

教师   (白)     你还有什么话没有?

萧恩   (白)     与我走!

教师   (白)     喂,姓萧的——

(教师举锁链。)

教师   (白)     你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萧恩   (白)     不认识。

教师   (白)     怪不得他不认识这个!

             这是王法。这你可认识了吧?

萧恩   (白)     要他何用?

教师   (白)     这是怕你长不大,跟你打了一把百家锁,也得叫你尝尝滋味。

(教师将锁链掷地作声。)

萧恩   (白)     见得多了。

教师   (白)     呦,这个人倒有一套!

(教师向众徒弟。)

教师   (白)     这怕是不动手不行了。回头我把链子望他头上一套,你们拉着就走。

(四徒弟同允。)

教师   (白)     姓萧的,我看你年纪大了,可怜你,抬举你,劝告你,你既是横不讲理,看起来你是不受抬举的了。好,教你看点厉害!

(教师俯身拾链,被萧恩踏住,不能拔。)

教师   (白)     喂,小姑娘你出来干什么?

(萧恩以为萧桂英出来,松脚,教师将锁链拔出。)

教师   (白)     这叫斗智不斗力。

萧恩   (白)     狗头狗脑,不成个东西。

徒弟甲  (白)     师傅他骂你。

教师   (白)     这叫“乡愚无知”,且不要理他。

             萧恩,老实对你说,你有银子没有?呦,就乖乖儿地献出来;没有,我可就要把你锁了去!

萧恩   (白)     怎么?你要锁?

教师   (白)     我要锁。

萧恩   (白)     要锁你就锁!

(教师持锁链欲锁萧恩,被萧恩锁住。教师大叫。四徒弟着急,欲救不能。萧恩旋即放教师。)

徒弟甲  (白)     师傅怎么样了?

教师   (白)     这老头儿真会开玩笑。我本想给他一下子,又怕打死了他回去不好交账。

徒弟甲  (白)     我们罢了不成?

教师   (白)     我还给他来一手软的!

             喂,萧恩,银子有没有不要紧,你跟我们过江去见见我们太师爷。银子要不要在他,给不给在你,让我们好销差,这不结了吗?大家都是吃人家的饭,何必这样认真呢?

萧恩   (白)     我没有吃人家的饭,我吃的是自己的饭。只有那无廉下耻的走狗们,才会抢人家的饭吃。

教师   (白)     唷唷唷,这老头一把子年纪,火气倒不小!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饿着肚子充好汉的傻子!徒弟们,软的不吃,只好来硬的哪。

             萧恩,怪不得你爷爷要开杀戒了!你再要倚老卖老,我们可就要……

萧恩   (白)     要怎么样?

教师   (白)     要打你!

萧恩   (白)     怎么讲,要打?

教师   (白)     一动可就要你的命!

萧恩   (白)     哈哈!老汉年轻的时候,听说打架好比小孩子穿新鞋一般,如今哪……

教师   (白)     怎么样?

教师   (白)     老了,打不动了!

教师   (白)     我就打你个老而不死!

萧恩   (白)     怎么,你真要打?

教师   (白)     谁跟你开玩笑?我拿你好有一比……

萧恩   (白)     比做什么?

教师   (白)     你好比耗子舐猫的脊梁骨,你要找死!

萧恩   (白)     也罢!你们即是要打,待老汉打个样儿与你们见识见识。

     (唱)     听一言不由我七窍冒火!

教师   (白)     你七窍冒火,教师爷要打得你遍体开花!

萧恩   (唱)     你纵有势和力把我如何!

             江湖上叫萧恩不才是我,

教师   (白)     你在江湖上有名姓,我教师爷也不是没有来头的,看我打你个泰山压顶!

萧恩   (唱)     大战场小战场见过了许多。

             爷本是出山虎独自一个,

教师   (白)     你好比出山虎独自一个,教师爷好比打猎的专打你这个死老虎。

萧恩   (唱)     谁怕你看家犬一群一窝!

             你本是奴下奴敢来欺我?

徒弟甲  (白)     师傅,他把我们给骂苦了,骂我们是奴下奴。

教师   (白)     我没听见!

             萧恩,你说我们是奴下奴,我承认我是奴,我吃丁家的饭,办丁家的事,这是理所当然。丁家要我来讨渔税,你不给就休想过关!

(教师打,对四徒弟使眼色,作手势。)

教师   (白)     徒弟们,你们打啊!

(四徒弟同上,被萧恩打败,同往后门去。教师与萧恩周旋。)

教师   (白)     萧恩,不要多麻烦了,你只要受得我三羊头,渔税银子不要了。

萧恩   (白)     不要说三羊头,就是三狗头,你二爷何惧?

教师   (白)     好,你站稳了,叫你死而无怨!

(教师用头撞萧恩。萧桂英持桨从后面将四徒弟追出。教师大惊。混战一、二合,萧桂英举桨猛击,几乎将教师打死。萧恩急忙拦住。)

萧恩   (白)     儿啊,不可动手!

教师   (白)     好,你们父女竟敢抗税拘捕,我回头请兵来剿灭你们这一班土匪!

(教师、四徒弟同逃下。萧桂英欲追上,萧恩止住。)

萧桂英  (叫头)    爹爹啊!

     (白)     像这样还忍得下去吗?

     (唱)     似这般忍下去怎能得过?

             难道说贫穷人该受折磨!

萧恩   (唱)     叫女儿你且忍一时之火,

             待为父将道理细与你说:

             在家中打死人岂不闯祸?

             像那样做下去后患更多。

             我做事有成竹样样想过,

             叫他们有势力也无奈我何。

     (白)     儿啊!并非为父懦弱,只是在家门口打死人那还了得!

萧桂英  (白)     打死了也算除害。

萧恩   (白)     这不过是一班走狗,还有那丁家太师。

萧桂英  (白)     那老贼。

萧恩   (白)     还有那知县吕子秋,他们通同一气,欺压平民。

萧桂英  (白)     像吕子秋那样的知县,像丁家老贼那样的绅士都不止一个,只好除了一个,算一个。

萧恩   (白)     账不是这样零碎算的,要就和他们总算。

萧桂英  (白)     总算等到什么时候?再忍下去早被他们欺负死了!他们夺去我们的生计,只顾自己快乐,不管我们饿死,还要千般逼迫。孩儿决不与他们干休!

萧恩   (白)     不与他们干休,也要想个自存之道。

萧桂英  (白)     爹爹啊,那班狗头回去,必定调齐官兵,把我们当土匪来打。到了那时,我父女二人怎生抵挡?

萧恩   (白)     这个……

萧桂英  (白)     怎么样?

萧恩   (白)     儿啊!想我自从梁山泊散伙之后,便隐姓埋名,想留这清白之身,为国家效力。自从生了你,你母亲便劝我做一些小小生意,纵不能安家立业,也图一个温饱安闲。想不到你还未长成人,你母亲一病死了!她临死之时,不能瞑目。她怕的是为父浪惯了,我儿抚养无人。儿啊,为父虽然无用,难道说连一个女儿都养不活么?因此对天发誓,必定要将我儿教养婚配,以了这一桩心愿。万想不到被那些土豪恶霸重重逼迫,田不能耕,鱼不能打,看看就要家空业尽,无以为生!我年纪这样大了,慢说是女儿养不活,就连自己也快养不活了,啊,惭愧呀惭愧!

萧桂英  (白)     这是世道不好,怪不得爹爹。女儿跟着爹爹打鱼,做些针黹,自己也要养活自己,爹爹不必忧烦。

萧恩   (白)     男人都跳不出他们的圈子,还说你们女人!

萧桂英  (白)     只是目前事已紧急,应当怎样才好?

萧恩   (白)     我们退一步,他们进一步,只好与他们拚命,也罢!你去打起两个包裹,一个你的,一个我的,我们就此走了吧!

萧桂英  (白)     爹爹哪里去?

萧恩   (白)     地角天涯,不知去向。

萧桂英  (白)     总该有个方向才好。

萧恩   (白)     不必多问,少时与儿言讲。

萧桂英  (白)     是。

(萧桂英收拾包裹。)

萧桂英  (唱)     听爹爹述往事心如刀割,

             背转身忍不住两泪滂沱。

             可叹他英雄事业烟消云散,

             到如今贫穷逼迫无可奈何!

             他心中有隐情被我猜破,

             千思量万思虑得忍且忍也只为爱女情多。

             到如今祸临头始终难躲,

             拚一死也要去冲破网罗。

             叫爹爹振精神不须难过,

             自古来英雄汉不怕折磨。

(萧恩沉思入神。)

萧桂英  (白)     爹爹,爹爹!

萧恩   (白)     包裹打好了没有?

萧桂英  (白)     衣服都穿在身上,破布烂衫不成个包裹。

萧恩   (白)     有几个面食馍馍带上也好充饥。

萧桂英  (白)     都带上了。

萧恩   (白)     这便甚好。

萧桂英  (白)     爹爹,我们哪里去?

萧恩   (白)     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我们就要分手!

(萧恩忧烦之极,语重而悲。)

萧桂英  (白)     爹爹,怎么讲?

萧恩   (白)     啊呀儿啊!为父本是江湖流浪之辈,少年时候,专好打抱不平,谁想如今被人欺侮,逼迫到了这般田地,我一筹莫展,看将起来我是老了!

萧桂英  (白)     爹爹不老。

萧恩   (白)     以前做事从来没有想过,适才我想来想去,明知祸到临头难以躲避,因此我要去杀……

(萧恩怕人听见,作身段。)

萧恩   (白)     杀了那丁家老贼,为这一方除害。

萧桂英  (白)     女儿跟随爹爹一同前去。

萧恩   (白)     杀人报仇之事,你怎样去得?

萧桂英  (白)     儿一定要去。

萧恩   (白)     我早已将我儿许配与花荣之子为妻,当时花家给我儿珠子一颗,名叫庆顶珠,以为订婚的信物。你早已是花家的媳妇,怎么能与为父前去冒险杀人?

萧桂英  (白)     女儿一定随爹爹前去!

萧恩   (白)     珠子现在为父身旁,你带了这珠子,去到花家,他们必定将你收留,儿就终身有靠了!

萧桂英  (白)     爹爹呢?

萧恩   (白)     我么!儿就不要问了,去吧!

萧桂英  (白)     女儿不去。

萧恩   (白)     为何不去?

萧桂英  (白)     爹爹是江湖好汉,女儿也是流浪惯的,作不得人家的规矩媳妇。

萧恩   (白)     荒唐。

萧桂英  (白)     爹爹千辛万苦,将女儿抚养成人,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如今大难临头,首先逃避,叫女儿何以为人!

萧恩   (白)     不听父言,就为不孝。

萧桂英  (白)     爹爹,爹爹!要女儿离开爹爹,儿只有一死!

(萧恩避开,萧桂英追上。)

萧恩   (白)     生死诀别之际,我儿为何苦苦纠缠?

萧桂英  (叫头)    孩儿舍不得爹爹!

萧恩   (叫头)    桂英,我的儿啊!

萧桂英  (叫头)    爹爹哪!

萧恩   (唱)     可叹你母早亡过,

             世路崎岖你我的命蹉跎!

             我不犯人人逼我,

             此番去报仇凶险多。

             只想为萧家留一脉,

             你苦苦地跟随将奈何!

萧桂英  (唱)     爹爹把话来说错,

             今日战死胜赖活。

             过江去除奸并锄恶,

             湖海的鱼儿怕什么风波!

萧恩   (白)     儿啊!

     (唱)     我儿抵死不离我,

             不愧当今一曹娥。

             罢罢罢带我儿把江来过,

             我的儿啊!

     (白)     儿啊!你一定要去?

萧桂英  (白)     一定要去!

萧恩   (白)     那你就不要害怕。

萧桂英  (白)     女儿跟随爹爹风餐露宿,争斗之事,看也看惯了,还怕什么?

萧恩   (白)     你不要卤莽!

萧桂英  (白)     听从爹爹的指挥就是。

萧恩   (白)     为父教你的刀法,儿还不曾用过。

萧桂英  (白)     爹爹的刀法,今日正好用来铲除强暴。

萧恩   (白)     好,你我把暗器藏好,取刀过来!

萧桂英  (白)     是。

(萧桂英取两口刀,一口授萧恩,一口自持。萧恩看刀。)

萧恩   (白)     这把刀不知杀过多少无义之辈。这些年来不用,今日拿在手中好似见了旧时的朋友!

萧桂英  (白)     以前这把刀帮助梁山泊成功,今日要替这里的渔夫们报仇。

萧恩   (白)     可惜我老了!

萧桂英  (白)     爹爹不老!

萧恩   (白)     刀啊!

     (唱)     杀它个贪官恶霸血成河!

     (白)     时候不早,收拾去吧!

萧桂英  (白)     是。

(萧恩、萧桂英同背好包袱,拿刀出门。萧桂英把门带关,有不舍之意。)

萧恩   (白)     傻丫头,门还带关作甚么?

萧桂英  (白)     这个家我们不再来了吗?

萧恩   (白)     这个家不让我们住了!

萧桂英  (白)     母亲还留下有些家具在里面!

萧恩   (白)     那些东西还顾他则甚?不晓得事的儿啊!

(萧桂英推门看,回头顾萧恩。)

萧桂英  (白)     爹爹!

(萧恩无语。萧桂英哭泣。)

萧恩   (白)     我们去吧!

(萧恩无力地说。)

萧恩   (白)     这不是啼哭的时候了。

萧桂英  (叫头)    爹爹啊!

     (唱)     爹爹请莫责备我,

             父女从此无寄托。

             抹去泪痕强振作,

萧恩   (唱)     时候不早快渡河!

     (白)     走!

(萧恩、萧桂英同走圆场。水声。萧恩、萧桂英同下船。)

萧恩   (白)     儿啊!你先下船,待为父将包裹递了与你。

             将刀藏在船板下面。

萧桂英  (白)     爹爹,我想应当先送一信与倪荣、李俊两位叔父,叫他们策应。

萧恩   (白)     我儿言之有理。

             儿啊,你看,一帆风顺,此去必然得手。

     (唱)     扬帆正趁东风起,

萧桂英  (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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