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剧第一女老生”谢涛携新编晋剧《上马街》来沪
参加上海国际艺术节演出
晋剧的观众群广泛,但主要在农村地区。城市观众和农村市场的矛盾始终困扰着谢涛。
在北大演出《傅山进京》时,傅山一段普通的念白,却让台下掌声雷动。谢涛下台后才明白,北大的学子是在为傅山的话鼓掌。这让她意识到,知识分子对戏剧欣赏有不同的诉求。
时隔7年,“晋剧第一女老生”谢涛又要来上海了。这一次,她将带着自己剧院的新编现代大戏《上马街》三度来沪,参加第十三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的演出。距离演出还有三个月,谢涛特地赶到上海,在“东方讲坛”进行了一次有关艺术人生的讲座。上海戏剧界的很多专业人士都特地赶到现场,想见一见这位久闻其名的“女老生”、两次“中国戏剧梅花奖”的得主。其间,谢涛谈到了她的从艺之路,她和晋剧的上海情缘,也谈到了她对晋剧艺术的追求和担忧。
在第二次获得中国戏剧演员最高荣誉“梅花奖”5年之后,这位继“须生泰斗”丁果仙之后,把晋剧艺术推向又一个发展新阶段的表演艺术家,每年仍然会打着铺盖卷下乡演出,有时候甚至不得不睡地铺。谢涛说,这么多年,老百姓们最质朴的情感始终打动着她,但她也坦言,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一种很深的疲惫感。晋剧作为中国地方戏的一种,始终面临着农村市场和城市市场之间的矛盾。而这,也始终困扰着她。
15万元的新编戏让晋剧从上海走向巴黎
对于很多上海观众而言,有着完全不同地域文化背景的地方剧种都是遥远而陌生的,很少有地方戏演员能让上海观众记忆深刻。但谢涛和她的山西晋剧却是其中之一。从2005年到2007年,谢涛两次来到上海,带着《范进中举》和《傅山进京》两部作品参加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而这两次被评价为“唱做双绝,堪称当今独步”的表演,不仅让谢涛收获了两座白玉兰主角奖的奖杯,也让晋剧从上海走向了国际舞台。
“上海是我的福地,更是晋剧的福地。”谢涛对此始终十分感慨,“我其实是在戏剧的‘突围’中想到上海‘白玉兰’的。”
谢涛所说的突围,其实从20年前就开始了。
1996年,因为演出晋剧现代戏《丁果仙》,谢涛获得了第十六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和第七届“中国文华表演奖”。但此后几年里,谢涛坦言,自己演艺状态一直都很低迷。“低迷的原因,倒不是志满和自得,而是对家庭的愧疚,对事业的迷茫,一直深深困扰着我。”
“其实,从获得‘梅花奖’和‘文华奖’以后,我一直在不断地排戏、演戏,几乎每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不同村口奔波。我们晋剧在山西、陕西和内蒙古农村有广阔的市场,在农民的心目中,我就是他们的刘欢、毛阿敏。我一点也不觉得在农村的土台子上为农民演戏是所谓的艺术浪费,反倒是只要两脚踩上泥巴,心里才有一种充实的感觉。我们平均每年演出近300场,在山西,像我这样的演员很多很多。不管逢年过节,还是庙会集市,你总能听到昂扬的锣鼓和激越的梆子声。我可以这样一直演下去,可我能这样一直演下去吗?”
一个农村青年的诘问让谢涛心底鼓敲雷鸣:“老戏演了几百年了,还要这样演下去吗?我们能不能看到新一点的好戏呢?除了听唱看红火,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有内涵的东西?时代发展了,晋剧还是这个老面孔老样子吗?”在谢涛看来,这是新一代青年的戏剧诉求,未来的市场将是他们的天下,如果晋剧不改革、不发展,他们将弃“戏”而去。但晋剧怎么改,改成什么?这个难题一直困扰着她,也困扰着晋剧。
之后,谢涛尝试排了一出新编的《芦花》,而在这次试验之后,她创作了更大胆的《范进中举》。“我们晋剧的长廊里没有像‘范进’这样的戏曲人物。梆子戏的唱腔铿锵昂扬,激情火爆,也因此很难进入戏剧的探求层面,描摹出人物的心理状态。‘窝囊’,‘邋遢’,‘没出息’,迂腐固执,又矢志不渝。表现这样的人物,晋剧没有参照系。”
《范进中举》挑战了晋剧固有的音乐传统甚至文化传统,演出后获得了山西省内的各种奖项,但排完已两年,只在太原演过3场。城市没有足够的市场,农村不能欣赏这样的人文新戏,在这样的状况下,谢涛带着《范进中举》来到了上海。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演出的反响远远超乎于想象,上海专家用白玉兰奖给予了肯定:“谢涛用晋剧塑造了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新范进。”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出新编戏只花费了15万元,而在当下的中国戏剧界,这都不够支付一个主创的酬劳。说起《范进中举》的排练过程,谢涛很感慨:“地方剧种排新戏难度就和登天差不多,实在缺乏资金。《范进中举》前后用了6年,没一点赞助,我像补衣服一样,筹到一笔钱,就先请编剧把剧本写好;等又筹到钱了,再请作曲设计音乐。七拼八凑才完成这台戏。”而这出十来万排就的戏,通过上海国际艺术节这个平台,被推荐参加了在巴黎举办的中国戏曲节,让晋剧从乡间村口的舞台,第一次走向了国际舞台。
两年后,谢涛带着新剧《傅山进京》再度来到上海,一个40岁的女人,能把舞台上73岁的古稀老人演绎得丝毫没有性别痕迹,谢涛的表演完全突破了程式和行当的局限,炉火纯青的演技征服了上海的所有专家,以及对晋剧无比陌生的上海观众。之后她凭借这部作品摘得了“二度梅”。在上海演出的首晚谢幕时,越剧大师、上海白玉兰奖评委会主任袁雪芬第一个从观众席站起来,由衷地为谢涛鼓掌。
需要农村市场但也需要城市的发展
阔别上海整整7年,谢涛又将带着新戏《上马街》来到上海。但她说,这一次自己在剧中只是个配角,而且演的是个辛亥老太太的女性角色。虽然前前后后唱腔加起来不足十分钟,但却对整场戏的走向至关重要。“这个人物的沧桑感和年龄感都很难把握,虽然戏份少,但对表演的考验也不小。”
《上马街》是一个关于太原解放的故事,讲述了上马街一个四合院的人们自发组织起来,历经艰辛和危险,终于送“城防图”出城给解放军的故事。谢涛说,这出戏的最大特点是融入了众多老太原的元素,老太原旧有的地名、人物、事件、语言以及民间莲花落等都成为戏剧元素,用民情、民俗勾勒出那个历史时期底层民众的精神风貌,特别有地域文化的风情。而剧中的主演牛建伟等,都是谢涛的老同学和老搭档。
不过时隔7年才重新带着作品来到上海,谢涛坦言,这几年自己一度有过很深的疲惫感。每年,剧团都会有200多场下乡演出,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演出时间。“很多地方戏演员拿了梅花奖以后就很少去下乡演出,但我还是很热爱那些观众,他们的感情真的很质朴纯真,每次都让我特别感动。”
然而,下乡演出的条件是大城市的演员和观众很难相信的,“我们下乡真的都是带着铺盖卷,因为农村里是没有招待所的。最好的住宿条件就是住在学校,大家把课桌椅拼起来当床用。很多时候,也就是铺点稻草木板。我现在签合同时最重要的条件就是不要睡地铺,因为睡地面实在太潮了,对演员的健康损伤太大。但即使这样,每年还是会有那么几次,不得不睡在地上。”谢涛揭开披肩,背上满是拔火罐的累累印记。“这还算好,最难熬的是大伏天和腊月天,有时候我们宁可露天演出,也不要塑料大棚搭出来的戏台。因为夏天会活活晒死,冬天那个抽底风吹得透心凉。身体不支的演员会夏天热得晕倒虚脱,冬天冻得哆嗦,甚至冷到忘记戏词。”
在中国的地方剧种里,晋剧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市场也相当不错。在山西,晋剧团就有200多家,但市场都在农村。这让谢涛忧心不已,:“我们需要农村市场,但也需要发展城市市场啊。其实不光是晋剧,整个戏曲界的创作理念和生存环境,都还是太过封闭。”
自《范进中举》去巴黎之后,谢涛带着晋剧去了世界上很多国家。欧洲观众看戏时候的氛围,让她有着深刻的感触。在俄罗斯圣彼得堡 “初创戏剧的开放空间”国际艺术节,共有8个国家的演出团体参加。谢涛和剧院将9部折子戏每部压缩为10分钟,90分钟里,喷火、珠子功、翎子功、帽翅功、水袖功、跷子功、髯口功等晋剧艺术的高度技巧,让欧洲观众看得目瞪口呆。演出结束后,观众的热情使演员无法离开舞台,谢幕多达十几次。
而在日本演出时,观众在演出开始前一小时就排队准备入场,两场演出座无虚席,邀请方与剧场不得已打破常规,让没有戏票的观众在两侧走廊站着看戏。在1小时45分钟的演出时间里,剧场的安静程度让演员们可以听到观众的气息,这让平时台上习惯了叫闹的演员大感意外。但谢幕时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在40次之多的掌声中,让谢涛和她的伙伴们感到一种极大的被认同和尊重。
而在北大的演出,也给了谢涛很不一样的感受。《傅山进京》演了几年,每一个节点的剧场效果谢涛都胸有成竹,但在北大,傅山一段普通的念白,却让台下掌声雷动。震惊意外的谢涛下台后才明白,北大的学子是在为傅山的话鼓掌。“这就是知识分子观众的不同诉求。”
虽然城市市场和农村市场的矛盾始终困扰着谢涛,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演出的脚步。一度,她也有机会离开剧院有其他的发展,但最后她还是舍弃不了从小到大的这方舞台。“我觉得我的心还是保持着比较单纯、纯粹的状态,所以还是希望能够排除干扰,多做些创作,对我们演员来说,时间是最宝贵的。”在演出之外,谢涛也从两年前开始收徒,悉心挑选了两个弟子。她把晋剧从山西的农村带到了全国乃至世界的舞台,也希望有人能够把这个艺术传承下去。
新编晋剧《上马街》剧照,谢涛“反串”饰演一位辛亥老太太。
新编晋剧《范进中举》剧照,谢涛饰范进(左)。 高剑平 早报资料
新编晋剧《傅山进京》剧照,谢涛饰演傅山(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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