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5月20日讯(记者孙轶琼)5月19日23∶20,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晋剧程派青衣艺术创始人、嗨嗨腔创始人程玉英因病医治无效在晋中市人民医院去世,享年95岁。20世纪30年代末,程玉英与丁果仙等人进京联衔演出,名震京华,被誉为“山西两个女戏王”。著名戏评家翁偶虹曾称:“程玉英的程腔,大可与程砚秋的程腔并列媲美”。随着程玉英的离世,晋剧“丁牛郭冀程”五大流派的黄金时代宣告结束。
程玉英,1920年生,10岁时拜晋剧名伶高文翰为师,主要学习须生,13岁时,随师进京演出,为应急救场,在《忠报国》中饰“李艳妃”,一炮打响,遂改青衣。20世纪30年代初,随师在太谷锦梨园与盖天红、三儿生、毛毛旦、秋富生、丁果仙等同台演戏由此风靡剧坛,成为三晋大地上的又一晋剧代表名家。新中国成立后,程玉英先后担任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山西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晋中艺校校长、晋中艺校名誉校长等职,获得过全国先进文化工作者、全国三八红旗手、人民艺术家等荣誉,还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传(晋剧)传承人。程玉英退出舞台,走上讲台后,培养出王爱爱、王万梅、侯玉兰、杜美丽等名角儿,程派艺术现传承三代,枝叶繁茂,继续独占晋剧青衣行当之鳌头。
程玉英16岁时,在师父的帮助下,对晋剧青衣中原有的“那一咦呀嗨”行腔进行大胆改革,创造单用一个“嗨”字的“嗨嗨腔”,使其在晋剧唱腔中正式定型和程式化,成为独树一帜的程派声腔体系特征。程玉英的“嗨嗨腔”委婉圆润、优美动听,广大戏迷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句话是“宁可跑得丢了鞋,也不能误了程玉英的嗨嗨嗨”。
对广大戏迷来说,程玉英的去世特别突然。今年2月初,太原美术馆举办“翰墨丹青梨园春书画展”,程玉英还特意从榆次赶来参加了开幕仪式,并特意写了“寿”“艺”二幅作品。老人家虽然在众人搀扶下前行,但看起来身子骨还算硬朗,看到戏迷们纷纷拍照,程先生还略有羞涩地表示,自己练字时间短,怕大家笑话,之所以开始练毛笔字,就是想从各方面提升自己的文化素养,当年唱戏忙没赶上,现在就补上这一课。
程先生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是在4月20日,携弟子录制山西公共频道《百家戏苑》节目访谈,成为她最后的影像。今天,广大戏迷知道噩耗后,纷纷通过微博、微信表示悲痛和祭奠之情。
据家人透露,5月23日上午8∶30,程玉英遗体告别仪式将在榆次市殡仪馆举行。
本报厚重山西“三晋梨园往事”系列,曾于2014年3月25日,以《打出来的“女戏王”》《94岁的人民艺术家》为题,详细讲述了这位青衣大师一生的经历。
侧记
弟子说:程老师走得太突然
程玉英的突然离世,让她的弟子李永宁悲痛万分。“师父身体很好,原本还计划明天(5月21日)去山西台《走进大戏台》录制节目呢。”一个月前,他还陪师父参加了《百家戏苑》的访谈,师父为此还高兴了好多天,觉得96岁高龄还能为晋剧做点事,还能为广大观众唱戏,是她这辈子特满足的事情。李永宁说:“上周五(5月15日),有临汾师范大学的几位老师,受中国戏剧家协会的委托,去家里采访师父,整理非遗资料,师父和他们聊了4个多小时;下午,有戏迷去家里看她,他们还继续探讨了半天唱腔。师父平时生活比较规律,但当天太累了,她就随便吃了块饼干,咽得太着急,估计划破了食道,当天晚上就开始唾血,随后被送到了晋中市人民医院。”
住院期间,程玉英接受了身体的全面检查,身体的各个器脏都很健康,心脏也很好。“当时医生考虑唾血是不是跟食道有关系,可是因为师父年龄太大,他们也不敢做胃镜检查,就让在医院静养。”18日晚,当李永宁再见到师父时,感觉师父红光满面,满脸的皱纹都减轻了不少,程玉英说了,“哎,就住了两天医院,我都瘦了,咱啥时候回家呀?”随后,程玉英让徒弟打开央视戏曲频道,正好演豫剧《苏武牧羊》,看到兴奋处她有感而发,开始给李永宁讲苏武的故事……当晚,程玉英让李永宁回家休息,明早给她送汤面。离开时,李永宁为她打开灯,掖好被角,没想到这一离开就是永别。
接受采访时,李永宁一度哽咽。他不是圈内人,纯粹因为爱戏,才被程玉英收为徒弟的,“师父没架子,人家是艺术大师,能收我为徒,耐心教我唱戏,这就让我感激一辈子,我始终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她这一走,让我连伺候她的机会都没了。她说好了想吃汤面的……”
儿子说:传承晋剧,是母亲未了的心愿
程玉英的儿子程平,是一位用镜头记录乡间民俗的摄影师,作为同样甘为艺术献身,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去挽救民间文化的艺术工作者,他与母亲是心灵相通的,他知道母亲这辈子唱戏吃了不少苦,也知道母亲倾尽一生愿意为晋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提到程玉英这一生未了的心愿时,程平停顿片刻,很痛惜地说:“她始终觉得没把晋剧完全传承下去。”
程玉英曾跟儿子说过,在上世纪20-30年代,晋剧是跟京剧并驾齐驱的曲种,那种繁荣,是后人无法想象和描述的,但现在的晋剧,99%的东西都没了,“每次提到这些,母亲的情绪都很低落,她经常暗自落泪。我们也能理解,她之所以不遗余力地为晋剧做事,即便人到晚年时,还经常教人唱腔,复排传统剧目,就是不想让这门艺术失传。”之前有人让程平用一句话来总结母亲的一生,他说了,“母亲把一生献给了晋剧事业,献给了人民,献给了党。”如今,程玉英仙逝,她最为担忧和未完的心愿,那就是没能更好地把晋剧传承下去。
李永宁还说道,“原本21号去录制《走进大戏台》,计划在7月1日播出,师父非常期待这次录制,觉得这是为党的生日做出的一份献礼作品。她总是说,要是没有党,她还是旧社会中受人欺凌的戏子,所以她始终愿意在舞台上,通过唱戏来教育人,算是她为社会和谐做出的一份贡献。”
本报记者孙轶琼
记者手记
忘不了,程老师给我暖手
我的手机相册里,一直保存着几张与程玉英老师的合影。那是去年2月份,作为“三晋梨园往事”的开篇,我去采访程玉英,她的儿子程平拍摄的。照片是连拍的,程老师始终保持着微笑,腰板挺得直直的,亲昵地搂住我胳膊,双手紧紧攥着我的右手,直抱到她胸前,生怕我跑了似的。
是年,程老师94岁,眼不花牙没掉,看着就像六十五;是日,她清晨5点多起床,压腿、下半腰,练功练了半个多小时。上午9点多,我刚叩开程玉英家大门,就看到她穿着大红色的羽绒服迎了出来,笑靥如花。
程家比我想象中寒酸,连个像样的沙发都没有,进门处一张大圆桌,绕着桌子摆了几只凳子,再往里瞧,则是一张单人床,屋子里堆满了各种书籍、杂志,还有一些程平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小玩意儿。说话间,程老师的儿媳搬来一张椅子,倒了杯热茶,示意我歇一歇再聊。我见程老师坐在了凳子上,忙起身要跟她换一下,请她坐在有靠背、带垫子的椅子上,我去坐硬凳子。她笑着连连摆手,操着一口平遥话说,“不用不用,我就坐这个,可以的。”我心里微微地不安,但又拗不过她,只能暂且如此。
听我说完采访意图,程老师微微笑着说:“为了让你有个整体的印象,就从我小时候讲起吧。”善解人意,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因为听不太懂平遥话,我只好连蒙带猜,个别非常重要的字句,实在猜不出来了,就停下来,仔细询问。流畅的讲述思路屡屡被打断,但程老师一点怨言都没有,一直很配合,还面带歉意地对我说:“我只参加过扫盲班,认的字不多,不能给你写出来。”谦卑虚己,这是她给我的第二个印象。
光影慢慢爬过东墙,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椅子上的我,手撑着脸颊,歪着身子,锅腰塌背,早没了刚落座时的正襟危坐。再看程老师,耄耋之年的老人,给我滔滔不绝讲故事的同时,照样挺腰直背,端坐如初。说到高兴处,老人家翘起兰花指,星目闪动,哼唱起来。虽然嗓子有些哑了,但中气十足,表情丰富,眉眼里丝丝是情,活脱脱少妇三娘在动情教子。基本功过硬,艺术涵养深厚,这是她给我的又一印象。
采访结束时已是正午12点多,程老师拽住不让走,说“到了饭点儿了,哪能不让你吃过饭后再走?咱今天中午吃饺子。”说到饺子,她露出孩童般开心的笑容。
春寒料峭,程老师家的锅炉是自己烧的,烧得不太好,在屋里坐久了,鼻尖凉凉的,还不如院子里阳光下暖和。怪不得她在屋里也穿着羽绒服,我暗暗想着,忍不住握住老人冰冷的手,想给她暖一暖。她却豁达地笑了,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没事,我这衣裳暖着哪!倒是你,可别给冻坏了。”说着,就把我的手往她怀里拽,要用体温给我暖手。
我心里一热,鼻子酸了。
本报记者王晓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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