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剧《忤逆坟》,在电台里听了多少回,已经无法记起,反正,没有事的时候,总会打开山西视听网,搜出来,听上一下,哪怕是只听一小会,都会觉得欣悦。但是,听戏和看戏不一样,一直有个愿望,什么时候能看看《忤逆坟》的现场演出啊!
机会终于来了,清早起来,朋友来信息说:“我们在大村演出,今天日场,上午十点开,演《忤逆坟》,您要有时间,一会来看吧!”可是,出门后,看着蔴阴着的天气,有点要下雨的样子,能如期演出吗?不自觉地在心里打了个问号!果然如此,一会下起了小雨,虽说不大,但淅淅沥沥,一直不停,撵到十点多一点,朋友来信息无奈地说:“对不起了,天不顾人,看来演不成了!”我赶紧回信息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有机会再看!” (上图为太行老人站在草台子下看戏时的留影)
不过,好事就是好事,到下午,雨停了,天开了,朋友没有发信息,而是直接打电话来,说:“晚上能演了,您来看吧!”这样,我便约上学院的一名正在读研究生的青年教师,下班后,坐着他开的车,往大村方向赶去。路经小店时,看看时间尚早,便在一快餐店请这位同事喝了三两烧酒,一大碗羊汤面,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吃饱了,好看戏,知道吧,那里可是没有凳子给你坐啊!”
到了现场,戏已开始,剧中人王晋正在被几个赌徒缠着“逼债”,神色慌张,不知所措,欲走不能,欲留不敢,表现得十分紧张。经向也来看戏的村民打问,才知道这里已经演了好几天,是在给村里的奶奶庙过会。我问:“那奶奶庙在哪里啊?”这位热心的村民回头一指,说:“那不是,就在这里!”他指的这个方向,正好和演戏的草台子相对,说明奶奶庙里的“奶奶”也正在看戏呢!
《忤逆坟》说的是“一个在父母溺爱下丧失人性的不孝之子,因欠下赌债,明目张胆,盗走家中宝物,先气死父亲,又拒绝与乞讨寻儿的母亲相认,后在舅父痛斥下幡然醒悟,以自杀谢罪,并留下血书,建一座忤逆坟,警示世人”的故事。这出戏,最早由蒲剧艺术家们搬上戏曲舞台,社会反响很大。在第十一届杏花奖评比展演期间,嫦娥艺术团和三晋晋剧团同时移植成晋剧,出现了故事内容、音乐设计相同,而因导演、配器、舞美、灯光,特别是主演不同,争奇斗艳,各领风骚的热烈场面。今晚的《忤逆坟》由三晋晋剧团挂牌演出,王晋由王晋军扮演,王晋的母亲刘淑英由崔晓虹扮演,剧中的其他(她)人物,基本是参评杏花奖时的原班人马。
初夏的太原,也许是润五月的缘故,热气来得特别的早,从草台子下远远望上去,只见演员们的脸上不时地渗着汗珠,或许是职业要求,或许是艺德驱使,他(她)们哪里顾得上炎热,仍然按照剧情铺陈,上上下下,有序地进行着每一场的人物表演。
说起王晋军,我已多次在我的看戏日记里提到过,这位年轻的文武小生来自山西昔阳县,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据他本人讲,加盟三晋晋剧团已经七八年了,团里的台柱子、青年小旦演员杨晓娟是他在戏校时的同学,大家之所以能够得到观众的认可,主要是几乎天天一场戏,嗓子和演技就是这样一天天历练出来的。王晋军在台下和在台上的反差不大,台下的王晋军性格安静,说话不前不后,虽然在他身上偶尔会隐约感觉到些许艺人们共有的傲气,但与人交流起来,却常常表现出的是惟谨是尊、和善可近的样子。台上的王晋军和在台下的状况不相上下,他在《忤逆坟》里扮演的王晋,虽然脱去了本人的痕迹,但在人物塑造上却表现的温而有戏,和而出情,特别是在演唱时,腔腔调调,字字句句,都严格控制在曲谱之内,从来不冒高腔,更不耍花腔,有一次看完戏后,他对我说过:“向观众取巧的事我也能来了,但演戏这活,不能简单地定位在愉悦观众上,而应该通过刻画人物,让观众得到高台教化!”
关于崔晓红,有资料说,她是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王万梅的弟子,第三代晋剧青衣程派(程玉英)传人,有一出《教子》演的颇有其师之“范”。今晚在《忤逆坟》中扮演的刘淑英,原本是书香之家,却偏偏生下个玩性不改的忤逆之子,在“外出寻子”一折里,刘淑英与刘员外冒着风寒,迎着雪雨,相互搀扶,弱不支体,一副生不逢时,活不如死的样子,让人看了十分的痛心;到了“乞讨认子”一折,已经亡夫的刘淑英,破衣烂衫,满目郁结,面对红袍玉带、正在成亲的王晋,却不容母子相认,无奈之下,哭泣着哀求王晋将其收留到府中,做些缝补浆洗之事,并承诺绝不吐露真情,只要每日能看到儿子就行,但仍然遭到王晋的拒绝,演到此处,台下眼软的观众,早已是泪眼模糊了……。崔晓红的演唱确实爆发力很强,她在《忤逆坟》中的几个中心唱段,都给人留下了酣畅、瓷实、通透、饱满的印象,这也正是其师王万梅在传承与发展程派艺术上所形成的主要风格和特点。
台上的演员们认真演着,台下的村民们痴情地看着,场子里还会时不时地响起那样一种略带些原始野性味道的喝彩声,与我一起来看戏的同事也许是受到了感染,提出可不可以上后台看一看那些正在歇场的演员们,就这样,我便领着他大胆从侧面的悬梯上走了上去,一个正在悬梯口忙活的剧务,看到我们后,赶紧停下手头的事情,热情地把我们接了上去,在这当间,还不住地说:“慢点!慢点!当心!当心!”生怕我们站不稳,摔了下去。
说实话,在村里的草台子下看戏,环境显然不如在城里的剧场好,但我却十分喜欢草台子上的演员们,在村民的持续鼓动下,所表现出的那样一种随性发挥的状态,少了几分在剧场里演出的约束,多了几分在草台子上演出的自由。同时,我更喜欢夜空忽闪着的满天星斗与地上红扑扑的串串灯笼遥相辉映,所营造出的那样一种安祥静谧的情景,吸着泥土的芳香,好像连出气都觉得异常通透。特别是看到一些视戏如命的村民们,头上绕着一条圈起来的白羊肚毛巾,一晚上把胳膊架在台口上,不知疲倦地昂着头,去看每一个演员从台后走出,又从眼皮底下走过,所流露出的那样一种万般享受的样子,心底就会立即升腾出一阵难以克制的冲动,不禁暗自感叹道:戏曲怎么会消亡呢!在城里等戏上门的人们,你们哪里知道,戏曲的市场该是有多大啊!
这一晚,我们还在现场抓拍了不少剧照,并在后台与演员们分别合了影,大家愉快地打破了观众与演员之间的陌生,站在一起,说了许多的话,戏散了,我还坐到武场师傅的座位上,装模作样地举着毽子,留下了几个佯装司鼓的假镜头,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非常的惬意和高兴。(龚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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