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梨园 伶仃孤女见天地

青黄不接的三四月,从来不缺卖儿卖女的凄惨事。穷人家不能眼睁睁看着全家饿死,只好把亲亲的儿女卖给别人家,换上几斗米,熬过这一春。

此时是1934年的农历3月,太原开化寺旁的街巷两边摆满了挑孩子的箩筐,一对夫妇正穿行其中,挨个儿认真打量。走到市集中间,一个小女孩吸引了两人注意。只见一片哭天喊地中,这孩子倒是安静,穿一件破破烂烂的小布褂,乖乖坐在路边。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却是水汪汪的。

妇人推推丈夫说:“这孩子倒灵巧,只是年纪有些小。”男子回话道:“小归小,看她脖子长,长得俏,兴许是块料子。”一番讨价还价后,夫妇俩从人牙子手中买下了这个七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此时尚且懵懵懂懂,她不知道,命运之手从此将她带到了属于她的路途之上。她能赢得万千宠爱,也会尝尽人间酸苦。

她将有一个美丽而响亮的名字,叫做花艳君。

不过,此时此刻,她的名字是——

1 丑妮儿

市集上那对儿买孩子的夫妇中,男的叫王凤鸣,女的叫邱凤英,是唱戏的演员,将小女孩买来做养女。

自打养母邱凤英将小女孩带回自己家,她就被唤作丑妮儿。来到邱家,丑妮儿有了养父养母,有了一个姥姥、两个舅舅,还有了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师哥师姐。从小就在人贩子手里被卖来卖去的丑妮儿,觉得这真是一个好去处,有吃有喝有住处。

可谁能想到,丑妮儿刚来几天,邱家便平地生起一场横祸。

丑妮的养母邱凤英,人长得十分漂亮。这漂亮是福也是祸,被一个恶少盯上了,屡次纠缠。养父王凤鸣实在气不过,就骂了恶少几句。哪知这恶少怀恨在心,趁王凤鸣演出“鹞子翻身”时,指使手下将一把石灰扔在王凤鸣脸上。王凤鸣猝不及防,从台上栽下来,当时就摔得口吐鲜血,抬回去没几天便含恨而死。

这件事,被幼小的丑妮儿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原本花红柳绿的戏台,在丑妮儿眼里变得可怖起来,她一靠近戏台就发抖,这还怎么学戏呢?家里人看出丑妮的恐惧,却束手无策。

这天,邱凤英的结拜姐妹丁果仙来到邱家,按照梨园行规矩,见了母亲的结拜姐妹,不管排行,丑妮都喊一声二姨。二姨丁果仙看着丑妮儿,觉得这孩子蛮机灵,就说起过几天去上海灌唱片的事儿,缺个孩子演《芦花》里的英哥,不知道邱凤英愿不愿让丑妮儿去。邱凤英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让孩子散散心,赶忙答应了丁果仙。

当时是1936年,晋剧舞台上已经涌现出一批出类拔萃的演员,特别是丁果仙,可谓声名远播。上海“百代”公司想为各个剧种灌唱片,便邀请丁果仙组团赴上海。丑妮儿在丁果仙组成的团队中,年纪最小,唱词最少。丁果仙唱道:叫英哥!丑妮儿应道:在!就这么一句台词。

不过,台词多不多,小丑妮儿可不在乎。人常说,去了上海就看了世界哩!上海有法租界、英租界、俄租界,有南京路上的高楼大厦,有黄浦江里的火轮船,耀武扬威的洋大人,装饰华丽的洋马车,山西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个,“百代”公司对丁果仙一行十分礼遇,不仅负责来回路费,还安排大家好吃好住兼四处游玩。

他们在上海灌完唱片后,并没有直接返回太原,而是先后到天津、北京、张家口、保定等地演出。丁果仙演到哪里,“果子红”就红到哪里,处处受人抬举,场场掌声雷动。

这次演出,让丑妮儿大开眼界。戏曲的吸引力竟然这样大,成了“角儿”竟然这样风光。一招鲜,吃遍天,学好了戏,广阔世界由你去!丑妮儿心里暗暗想:“我也要成角儿,走遍广阔天地,像二姨那样!”

从上海回来后,丑妮儿也算是见过了世面,学戏生涯正式开始。大家觉得不能老叫孩子奶名,商量着给取了个大名,唤作———

2 王玉珍

说起来,邱家也是正经人家,祖上本是满人,从邱凤英父母那辈儿被赶出北京,一家子衣食无着,只好进了戏班子,让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学了武生。说来命运也厚待王玉珍这个可怜孩子,不少戏班虐待养子徒弟,王玉珍却没遇上这样的事儿。邱家家风淳朴,姥姥杨素贞每天在王玉珍耳朵跟前唠叨的是“仁义礼智信”。买来的孩子,收来的徒弟,一共七八个,没有一个孩子缺吃少穿的,邱凤英兄妹三个是孩子们的亲人也是师傅,天天教着孩子们演戏。不过,挨打可免不了,因为学戏不叫学戏,叫“打戏”。

梨园行,“打戏”有“打戏”的规矩,演员不打脸,这是万万要记住的。“打戏”常使一根藤杆子,藤杆子伤皮不伤骨。打手掌、打大腿、打屁股,被打不能反抗,越是反抗,越是打得重。“打戏”不能打戏装。演员上台,里面穿一身白色细布衣衫,叫做水衣子、水裤子,脚踩彩鞋,外穿符合角色的戏装。要挨打,必须得先把戏装脱掉放好,再趴到箱子上乖乖挨打。“打戏”打坏更打好,谁的演出要是出了岔子,下来得挨一顿;谁要是演得观众叫了好,下来打得更狠。这顿打是怕你骄傲,梨园行叫怕你“头大”。越是好苗子,越是挨打多。

打来打去,其实只为一件事,学好戏,练好“唱做念打,手眼身法步”。这九个字,没少折腾王玉珍。

唱,由师傅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比如唱王宝钏三字,王字要悠悠地念出来,一转三个调,不能有一丝差错。

做,基本上是哑语,用动作表达感情。

念为念白,演员必须气息悠长,方能一口气练下来。为着一口好念白,王玉珍天天早上冲着墙喊嗓子。冬天时,墙上能聚一圈水汽。水汽不能散,散了就说明气息太散。

打是拿枪拿刀,女孩子也得练。“枪要看手,刀要看肘”,样儿得学得十足。晋剧里的角色,使剑的少,能拿剑的都是重要人物,比如说薛仁贵、岳飞等等。

当戏剧演员,为练“手眼身法步”,腰腿是基本功,腰腿练好功夫才能扎实。练腿是在门栓上面系一根麻绳,然后把腿吊在上面,一吊一个钟头。练腰,要做“元宝顶”。就是向后下腰,下到手能握住脚后跟,一练又是一个钟头。再练“耗山膀”,左右肩膀各放一木碗水,作定一个姿势,碗不能掉下来。这些功夫,纵然是王玉珍身轻骨软,也时常酸痛难忍。更加上师傅们时刻“打戏”,身上简直没有一块好肉。梨园行吃的就是这碗饭,受的也是这份罪。不过,上面这些,远远没有练眼难受。

戏剧演员上台眼神灵活,时刻眼波流转,便是练出来的。每到晚上,邱家屋子里并不点灯,只点一支香火,几个孩子便盯着香头儿练眼。左转、右转、上下转,时不时来个对眼。一晚上练下来,两只眼睛酸胀难忍,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抠出来。

王玉珍最喜欢的,还是学步。戏剧演员鞋头上有鞋穗子,每走一步,这鞋穗子都得甩起来,落地时成为菊花的造型,若是偏作一旁,便是这“步”没学好。更得步步注意鞋子的方向,万不能让鞋底子对了观众,那可是对观众的大不敬。所谓“高台教化”就是指这个,戏剧舞台就得教人行得端、走得正,力求完美表达。

冬去春来,转眼七个寒暑。王玉珍学了七年戏,这辛苦可没白费。七年里她不时上台演个配角,大家都赞这孩子演得好,终于到了王玉珍演主角的时候了。

第一次当主角上台,仪式十分隆重。走到台前,先磕头拜祖师爷,这位祖师爷就是懂音律、爱唱戏的唐玄宗,求祖师爷给口饭吃。接着给祖师爷左右的大师哥、二师哥作揖,这两位师哥是两个木雕娃娃,一男一女,若有抱着婴儿的戏,便是抱着这两个木雕娃娃上场。拜完这三位,再转身给师傅们、师叔师大爷们,咚咚咚磕三个响头,感谢长辈们多年悉心教导。此时,“大衣箱(戏班掌管放文戏服箱子的人)”便拉着腔调唱:各位师傅们,孩子给你们磕头啦!

该拜的都拜完,王玉珍这便算正式在梨园行亮相了!

历人世九分辛苦一分甜

从来苦不白吃,王玉珍一心要成角儿,学戏下了不少狠功夫,再加上天资聪颖,哪有不成的道理。首唱《玉堂春》便赢得满堂喝彩,成为邱家班里最招眼的新星。

王玉珍眼看着前途无量,该取个响亮的艺名儿帮衬帮衬。正好街坊王秀才精于此道,闷头想了一天,想出来个名字,叫做——

1 花艳君

花艳君想成角儿,只在自家戏班唱是不行的。若是能在公家台子唱红了,经得住各路行家挑剔,那才是真正的角儿。

问题是,当时的“公家台子”鸣盛楼可不是轻易能上,一次“砸锅”,可能导致戏班很长时间挽不回损失,所以一般都邀请名角儿上场。一个初出茅庐的娃娃,照规矩不允许在这儿演。好在花艳君的师傅们素来人缘不错,戏班的班主也对花艳君略有了解,几经斡旋,花艳君终于有了在“公家台子”上演出的机会!

这次演出,若是演好了,花艳君便能扶摇直上,展翅高飞,可若是演砸了,便会一蹶不振,很难再成名。是成是败,就看这一哆嗦了!

这天晚上,花艳君就要登台。开戏前,花艳君的姥姥领着花艳君,来后台“打点”。先给“承事”(舞台监督)、“掌班”(剧务主任)每人两条“哈德门”香烟,两包龙井茶;再给打鼓板的、拉胡胡的以及管理道具的“箱倌儿”们每人一份“小费”。姥姥还特意另给打鼓板的偷偷塞上一条香烟,希望他键子下留情,鼓子上帮衬。

二通锣鼓打过以后,花艳君斜着身子上场。开篇就是《三娘教子》中最考验演员功力的念白:“这读诗书,要长久,恨男儿结为愁……”几十句念白台词,她一气呵成,有如行云流水,珠玉落盘。开场亮相便十分惊艳,观众一下子就叫起好来……

花艳君红了。

红了便该出去闯天下,闯名声,这也是梨园行的规矩。由跑江湖的“写头”(经纪人)带领,花艳君和师傅们开始了闯江湖的日子。这一程,委实跑了不少地方,大同、北京、上海、张家口。一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说,星夜赶脚程、风里吃冷饭,那是经常的事情。每到一地,便停下来唱三天的戏。渐渐地,花艳君尝到了当初向往的滋味——处处受人抬举,场场掌声雷动。她演的悲剧角色特别受人欢迎,有顺口溜道:宁可跑得撅煞,也不能误了花艳君的哭嚓。大家见了她,都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

2 花老板

花老板闯荡江湖回来,从此躺着吃。“躺着吃”是梨园的行话。戏院开戏时,通常会在门口贴一张红榜,这红榜上写戏剧名称,下写演员姓名。这演员姓名,又分上中下三等。最下等,是串场的小人物,名字竖着写,都是蝇头小字,名曰:站着吃;中间一等,是各个配角以及未成角儿的主演,字号大些,姓在上,名在下,写成三角状,名曰坐着吃;最上面,就是演大轴的角儿,斗大的字写就姓名,宽宽敞敞地横在红榜最上面,叫做躺着吃。

躺着吃的角儿不必每天再练功,除非有新戏上演或者换了搭戏对手。便是练,师傅也会在旁仔仔细细教着,老板老板地叫着。戏班子演戏讲究压轴,这轴必须得大角儿才能压得住。师傅也得捧着角儿,帮他压轴哪!

成了角儿,绫罗绸缎随意穿,什么时髦穿什么。寻常演员,只能穿戏班子里公用的戏装,但是角儿的戏装,可以去北京上海,找专人量身订制。只一样,不能自己买。得去一家名叫通诚信的布行,拿着折子买。通诚信布行全国哪里都有,虽然钱已经存在折子里,伙计见了客人还是殷殷勤勤,布价不会抬高半分。师傅们早就给折子里存了钱,花艳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但无论怎样,只能使折子,钱万万不会过花艳君的手。

梨园行的规矩,师傅们教会徒弟演戏,保护徒弟不受欺凌。徒弟们演戏赚了钱,那也是尽归师傅的。花艳君当小配角时,不赚钱,戏班只给一碗饭吃,叫“饭份”。待到一场戏赚一块现洋时,这钱就归了师傅。再等到成了角儿,一场戏赚十二块现洋,这钱还归师傅。一块现洋当时能买两袋白面,十二块现洋不是一个小数目。师傅可以为角儿的衣食住行买单,但这钱始终在师傅手里。

这钱到什么时候才能自己赚?照规矩,结婚三年内,包银归师傅。三年后,才能归自己。

是角儿啦,但一分钱不挣,这样的女人谁要?但偏偏就有那不计较的,愿意娶花艳君为妻。“公家台子”里有个人,名叫姚法礼,挺有文化,是当时进山中学的毕业生,在“公家台子”里负责记账,闲暇时给大家改改剧本。花艳君不识字,时常找姚法礼帮她纠正字眼。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互相萌生了好感。当姚法礼上门提出想娶花艳君为妻时,花艳君的师傅们提出了条件:一是谢师三年,花艳君三年内的收入全归邱家;二是花艳君这些年置办的行头,也得留在邱家;三是花艳君需给姥姥养老送终。

面对这些条件,姚法礼一口答应。两人欢欢喜喜地举办了婚礼,不少同行更是闻讯赶到,为二人演出庆贺。

婚后二人琴瑟和鸣,姚法礼时常教花艳君识字,一同钻研戏剧,生活十分幸福。婚后没多久,太原迎来了解放,她所在的戏班变成太原市人民剧团,她被大家称作——

3 花老师

在剧团中,花艳君找到了自己的广阔世界。她不仅能将传统戏剧中的角色更加揣摩深化,还和大家一起排演了诸多新戏。她在《孔雀东南飞》中扮演的刘兰芝、《张羽煮海》中扮演的琼莲,使她在悲剧角色上臻于佳境。

在以后的几年里,花艳君多次代表山西戏曲界、代表山西社会主义青年团去北京参加全国性的会议。在这些会议中,她多次见到当时的国家领导人,包括两次受到周总理接见,还和胡耀邦主席合影留念。

当花艳君还是丑妮儿的时候,她许下的愿望是走遍广阔天地。而此时,天地已经尽在花艳君眼前。在电影《霸王别姬》中有这么一句话:人呀,得自己个儿成全自己个儿。就是这么一口心气儿,就是这么一份苦功夫,让花艳君自己成全自己,走到了最高最远的地方。没想到,这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1960年,花艳君出任太原市人民剧团团长,当时剧团迫切需要重新修建办公楼,但正逢三年困难时期,为了筹措资金,花艳君带领大家马不停蹄地四处演出,演出回来还要搬砖劳动。在如此高强度的劳作之下,花艳君的嗓病发作。剧团安排治疗了几次,却次次都因为持续劳累而复发,一来二去,花艳君的嗓子就此倒掉。对于一个戏剧演员来说,嗓子简直是她的生命,嗓子倒掉,以后可怎么唱戏呢?但花艳君来不及悲伤,因为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文革”中,因为丈夫姚法礼的历史问题,花艳君被牵连打成“潜伏下来的特务”“混进党内的异己分子”以及“反动权威”,不仅个人饱受羞辱和虐待,还被迫和丈夫儿女分居两地。在她受尽折磨的同时,孩子们缺吃少穿,而她的丈夫姚法礼也因为不堪折磨,撒手离开了这个世界。花艳君提出要求说想看丈夫最后一眼,却被一顿羞辱,骂了回来。

熬啊熬,也不知道凭着什么,花艳君终于熬过了这些年。

浩劫过去的第一个春节,花艳君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吃上了几年来的第一顿团圆饭。大家约定,高高兴兴过年,谁都不许哭。但孩子们都装着没看到,花艳君在七个人的饭桌上,悄悄摆上了第八副碗筷。花艳君也装着没看到,孩子们偷偷用手抹去的泪水。

她并没有因此认为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直到今天,她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对我挺好的。

——师傅们对我挺好的,丈夫和公婆对我挺好的,剧团的同事们对我挺好的,共产党对我挺好的,这都是她挂在嘴边的话。她忘记了命运给过她的种种磨难,她只记住了自己得到过多少,她愿意用自己的努力回报这一切。

平反以后,花艳君无法再上台演戏,便承担起了教授后辈的责任。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杆来扶持。田桂兰、武忠、张友莲、张翠英、张步昌、马兆录,这些颇有成就的晋剧表演艺术家,都出自她的教导。

她在太原市人民剧团任教多年,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传给后辈,回报给成就她的晋剧艺术。她指导学员们排练的《二进宫》《打金枝》《卖油郎》《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等晋剧作品,至今仍活跃在戏剧舞台上。

后记

在花艳君的书房门口,挂着一幅她亲笔写的书法作品,上面写着“踏踏实实演戏,清清白白做人”,花艳君说,这是她最爱的一句话。

她家里的茶几上,摆着孙子送来的时令水果;灶台上的锅子里,煮着女儿专门来为她做的晚饭;客厅里的墙上,挂着她和两个重孙的合影,祖孙三人笑得香甜。若是天气晴好,院子里的邻居们总会念叨,花奶奶该下楼晒太阳了,怎么还不见她呀?她一生渴望看世界,现在呢,世界就在她身边。

她已经那么老了,却依然稳稳地站立在这土地上,以一种颤巍巍的姿势。就好像岁月并没有从她身上带走任何东西,又好像,她心里那些东西和岁月无关。

也许是热爱吧,也许是执着吧,也许是坦然吧!再怎么熬难,这些东西都是磨不掉的。

就像见到她那日,虽有疾风劲吹,依旧阳光灿烂。

花艳君

花艳君花艳君 花艳君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