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导演,一个编剧,一个名角儿,一个团队,相濡以沫,携手付出,20年合作,排出8部好戏。这在全国也属罕见。

“核心提示”

太原府西街和桃园北路交叉十字路口的东北角上,城市正忙着改换它的面貌,轻佻却充满朝气。然而它依旧没有越过中国传统精神的底线,有一些坚守,在岁月里显得悠长而执着。

谢涛说,你可以来看看,我们最近在讨论一部新戏,雷守正导演和赵爱斌编剧都在。

5月的日光正烈,微风挨挨挤挤从太原晋剧院二楼敞开的窗户里跑进来。背着光,两位老先生正和谢涛研究着新戏的构成与排练,临街的这个办公室里,断断续续穿刺着城市车水马龙的喧嚣,而这三个人,却谈得热情而投入,仿若进入无我之境。

就是这一位导演,一位编剧,一位名角儿,还有一个团队,在晋剧这个既传统又边缘的角落,甘苦与共,支撑了整整20年,排出了8部享誉全国甚至世界的戏。

从《范进中举》说起

2007年,笔者硬着头皮走进太原青年宫去看一部名曰《范进中举》的晋剧。

当时我并未预料到,这一部戏会使我重新定义晋剧,不曾想到谢涛和她身后这个强劲的团队,在人物的塑造上、剧本的新创上,唱腔的改编上,正慢慢和高雅与现实靠近。7年之后,我如当年的范进一样,屡屡在考博的进程中受创,等我和当年深深打动我的这部剧的主创者们坐在一起聊天时,我忽而意识到他们创造出来的范进,不再是那一部小说留给我们的迂腐的学子,而是活生生的,活在当下的众多的我们。
诚如雷守正导演所说,这就是戏外戏。

晋剧的守望者

《范进中举》已经是这个团队第六次的合作。

1994年,为了创作一部新戏,编剧赵爱斌、导演雷守正、演员谢涛汇聚到了一起。“一定要适合演员,把她的潜力挖掘出来,发挥到极限。”这是雷老和赵老一直坚持的理念。于是《丁果仙》诞生了。

在此之前,晋剧正陷在程式套路的泥沼里。人物的表现、唱腔的定式深深烙在演员的表演中,这让话剧导演出身的雷老和主张文艺反映时代的赵老非常困扰。

拘法者守家数,不拘法者变门庭。此后,他们带领太原晋剧艺术研究院青年团(后更名为实验一团)连续排了改编传统剧《卖画劈门》《舍饭》《芦花》以及新创剧《不能没有你》。可以说,每一部戏都获奖,每一部戏都经典。赵老对唱词做着不断的改良和调整,渐渐一些俗变成了雅。作曲家刘和仁老师根据人物的表现、剧词的表达在声腔上有了新的创作,直接提升了晋剧的格调。雷老则坚持改变演员的固定套路,紧抠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回忆起当时的合作,谢涛禁不住笑起来:他们真是一伙非常认真的人。一个唱段要反复琢磨,偶然还有争执。好多时候一个动作我们就要想很久,我尝试各种办法,雷导各种不满意。大家就这么摸摸索索找到最好的表现。

排练《范进中举》中疯癫的片段,大家陷入迷茫,怎么把疯演得淋漓尽致?尝试了又尝试,怎么也拿不住最好的感觉。谢涛坐在椅子上,开玩笑说,导演,你总不能让我跳椅子吧?导演却兴奋起来:你就跳椅子!

真是开玩笑了,老生穿着厚底靴怎么能做这个冒险的动作!嘴上这么说,她还真这么练起来。先跳沙发扶手后跳椅子扶手,先光脚后穿靴。就靠着这种执拗劲儿,成就了范进疯癫的名片段。

从乡野到巴黎

2005年10月,《范进中举》在第七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演出,引起了强烈反响。这部戏在上海一共演出了两场,第一场下来,就获得了良好的口碑,到第二场马上来了好多上海专业院团的表演者和专家。几年后,谢涛才从业界朋友的口中知道当时上海有名的大角儿都来看过这部戏,“古而不旧”是大家口口相传的赞誉之词。

为人所不知的是,这部戏羞涩地登台。

在预先到上海的宣传中,曾有记者问:谢老师,你这个剧的投资有多少?面对上海20多家媒体,谢涛有点犯难。实际上,整部戏排下来15万元都没有,它的生产过程艰难而漫长。

考虑到不要让媒体过于轻视这部戏,谢涛犹豫再三,忐忐忑忑给出了20万元的数字。记者们却感到很惊讶,“谢老师,我们现在做案头就要50万元……”

究竟这部戏是怎么样的一个戏?媒体有了怀疑的问号:它恐怕是持续了农村乡下的野路子,还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范进中举》的舞美服装设计确实非常简陋,但在有限的资金里,剧团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优化。就这样一个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排出的戏,恰恰因为导演、编剧、演员,还有一个团队的较真,到底扭转了外在的不足,非但没有粗制滥造,还在众人合力之下,做出了一棵玉雕的白菜。

正是这十来万排就的戏,让晋剧从乡野走到了巴黎。

2007年11月,法国文化部和巴黎中国文化中心联合主办的第三届中国戏曲节上,《范进中举》获得了“最佳传统剧目奖”,谢涛获得“最佳女演员奖”。

这部戏在巴黎高上士区埃菲尔铁塔脚下的阿迪亚尔剧场与法国观众见面。阿迪亚尔剧场是一个老式歌剧院,只能容纳不到400人的座位,舞台就在观众面前。不同于乡野演出时的喧闹,也不同于国内城市演出时的规整。巴黎的观众非常安静。没有叫好声,也没有掌声,甚至咳嗽声也低沉而隐忍。但是谢涛和她的团队就在这一片静谧中获得了空前的宁静,将自己完完全全放入了戏剧中。

演出一结束,座无虚席的阿迪亚尔剧场内,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人们带着惬意的微笑鼓掌,久久不息。谢涛和她的团队,在掌声中一次一次地谢幕,但仍然不能止息这部戏带给巴黎观众的文化吸引力。谢涛在盛情中将自己的行头摘下,露出吊辫,“冷静”的观众们终于沸腾,纷纷站起来欢呼。

这是一位优秀晋剧表演者的魅力,也是新晋剧的魅力。

我以为你们很有钱

我以为你们很有钱。我开玩笑说。

然而我对他们的困难和执着有深深的理解。

实验一团每年要在乡村演出二三百场次,20年下来就是5000余场,其中艰辛只有团队里的工作者才能深深体会。早已成名的谢涛没有落过一场演出,这是她引以自豪的坚持。最困难的时光里,赵老和雷老也完全是义务劳动,哪还会提什么报酬。

在座的人,如果追求金钱,可能早已在20年风刀霜剑中四散而去。每一部戏的开始,都是激情,而不是金钱。

一说到晋剧,打着耳背幌子的雷老总是比别人更敏捷更激动;和谢涛聊到热闹处,她会情不自禁地唱几句,清透的明亮,沙沙的气息,绵长的温柔。真是美好极了。就是靠着这样的单纯的爱,时时与钱做着斗争,慢慢立出一部戏,慢慢把它打磨得更精致。

谈到对晋剧的专注,赵老和雷老总会提到陶臣先生,他是团队的领头人,也是策划者。往往是,他先把一个点子提出来,大家坐下来一起研究。可行的话,再想办法找投资。《范进中举》大获成功之后,他们并没有停下探索的脚步,又先后排出了 《连亲百万家》与《上马街》。
众人皆知,晋剧在今天,面临很大的困境。传统乡村市场在渐渐缩水,城市的新青年对新晋剧的了解也远远不够。无论是宣传,还是排戏,处处要与钱谈话。但是,他们就在这困境中思索着更多的办法,在有限的资金里排出高品质的剧目。他们有带晋剧走向大众的决心。

去看一看新戏,这是我一点私心的建议。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大家也许会被震慑。几年前在北京念书那一阵偶尔和朋友相约去国家大剧院看话剧、听音乐会,我们觉得自己高雅了,有文艺范儿了,精神富有了,有格调、洋气了。而这一切,新晋剧也能带来同样的感受。

“微档案”

谢涛

谢涛,女,国家一级演员,晋剧代表性传承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劳动模范、国务院优秀专家、全国三八红旗手、山西省委省政府颁发的四个一批优秀人才、山西十大文化创新人物。现任山西省文联副主席、山西省剧协副主席、太原市剧协主席、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名誉院长。
2013年12月30日在国家大剧院参加了新年新春戏曲晚会,演出了晋剧《打金枝》,得到了各界人士的认可和赞誉。

雷守正

雷守正,国家一级导演,主要作品有《桐叶记》《丁果仙》《醋工歌》《范进中举》《风流父子》等。
他于2010年为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一团(原青年团)导演的《上马街》,2013年赴苏州参加第十三届中国戏剧节并获优秀剧目奖。
多次获得杏花奖,如:临县道情《碛口古镇》、上党梆子《剪纸姑娘》。多次获省五个一工程奖如:上党落子《大路通天》《唐宫悦》、晋剧《范进中举》、歌舞剧《静静的吕梁山》等。

赵爱斌

赵爱斌,著名编剧,主要戏剧与影视作品(含合作)有晋剧《丁果仙》《范进中举》《上马街》等,电视连续剧剧本《阿霞》《晋阳秋》《还是那片情》《燃烧的生命》《大南迁》《平遥人家》等。曾获国家文化部文华新剧目奖、团中央及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山西省优秀编剧奖、赵树理文学奖等。

太原市实验晋剧院有限责任公司

成立于1961年的太原市实验晋剧院,2011年文化体制改革时,改为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下设的太原市实验晋剧院有限责任公司,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单位。

该院坚持走继承与发展并重的改革之路,先后赴北京、上海、江苏、河南、广东、甘肃、四川等地演出,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并开创去德国、法国、俄罗斯、日本演出的先河。尤其是多年来坚持下乡演出,创建了阵容齐整、行当齐全、人才荟萃、剧目纷呈的一流的艺术表演团体。

谢涛、雷守正、赵爱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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