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续琵琶》的台前幕后

今年10月，由北京曹雪芹学会、中国戏曲学院、北方昆曲剧院推出的昆曲《续琵琶》在北京上演，“300年来首次公演”的宣传语格外醒目。围绕着该剧的筹备、排演和艺术价值等话题，本报记者采访了该剧的三位主创人员：中国戏曲学院教授涂玲慧、赵建伟和北方昆曲剧院昆曲专家张卫东。

曹雪芹祖父剧本老戏新排

《续琵琶》作于清康熙年间，其作者被认为是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曹寅在康熙年间官至通政使、管理江宁织造，本身也是能诗能文的文学家。1953年，红学家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中通过对北京图书馆馆藏《续琵琶》残本的考证，最早认定其作者为曹寅。之后，卢前、宋铁铮、顾平旦等红学家也对《续琵琶》进行了考证。由于这部戏本身就是文人自娱自乐的产物，没有任何公开演出的记载，从而也没有在舞台上流传下来。

为弥补这个遗憾，长期以来关心红学与曹雪芹家族研究的全国政协常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胡德平对《续琵琶》十分重视，并提出将这部戏呈现在舞台上演出的想法。借着今年首届黄叶村曹雪芹文化艺术节的机会，《续琵琶》的排演被提上了日程。

“当时看到的是抄本、残本，也没有标点，一方面需要作曲，一方面要让演员看懂，所以请我来校点、笺注。”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古籍整理专家赵建伟受胡德平的委托，对《续琵琶》剧本进行了排演前的校注工作。因为时间紧迫，为了提高效率，赵建伟的校注和演员的排演同步进行。演员先拿着抄本排演，制曲之后再根据校注好的文本对表演进行修正。演出之前，赵建伟又找工作人员仔细地校对了一遍字幕，确保没有差错。“演员已经唱习惯了，演出时有些还是没有改过来。”赵建伟说。

“不涂粉墨”的曹孟德

《续琵琶》的情节实际上就是我们熟知的“文姬归汉”故事。汉末蔡邕因哭董卓而被处死，其女蔡文姬被匈奴所掳，远嫁边塞，作《胡笳十八拍》以寄托对故土的思念，后曹操派人迎文姬归汉，将其嫁与董祀，终成完满结局。

该剧的创作团队开始只是打算排演其中的两折，后来经过选择，将其连缀成了一个整场。赵建伟表示，最终在舞台上成型的剧目比较好地呈现了曹寅创作本剧时想要表达的主题，他概括：一是为曹操正名，对曹操的脸谱设计采用“外扮孟德，不涂粉墨”的方式，一反传统戏曲舞台上“白脸曹操”的形象。二是为蔡邕正名。历史上，蔡邕侍奉董卓一直被认为是助纣为虐的行为，《琵琶记》等故事中也对其进行过丑化，而该剧则还原了蔡邕一个正直史官的形象。第三是为蔡文姬正名。蔡文姬流落匈奴12年，传统观念认为她有失节的行为。而本剧为她的“苟活”提供了依据――即担负着续《汉史》的使命，并设计了昭君托梦这一出戏，解决了观众心中的疑问。

赵建伟认为，《续琵琶》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红楼梦》中以贾母的口气提到这部戏时，是将《西厢记》、《玉簪记》、《续琵琶》三部戏并列的，而元朝《西厢记》和明朝《玉簪记》都是公认的佳作。她认为《续琵琶》就是清朝的第一名，贾母的口气可能代表很多人对这个戏的评价。”

还原遵循古法旧制

《续琵琶》300年来没有在舞台上流传下来，需要将文本化的剧本转变为舞台上的表演艺术，踏戏的工作必不可少。在完成校注和制曲后，《续琵琶》交由北方昆曲剧院昆曲专家张卫东进行踏戏指导。

张卫东是昆曲老生演员出身，曾担任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的昆曲顾问。他介绍说，踏戏就是要整体上理解曲词，让身段和曲词连贯，唱腔彼此呼应，根据唱腔节奏快慢为演员设计动作。基于这种理解，他仔细分析了《续琵琶》剧本，发现拿到的本子只有文字、曲词数据和简单的上下场提示，具体的内容、扮相都没有，留下很多空白需要填补。“如果我们按当代的审美去创作这个戏，会填得很满。”张卫东对记者表示，他在踏戏中秉承的原则是最大限度地体会300年前的欣赏习惯、还原300年前的演出规律，依此设计人物动作身法。

“我们不必把这出戏当做一台晚会那样，非得前后情节连贯。中国戏和外国戏不同，一段唱就是一出戏，一个字就是一首歌。”张卫东认为，最后演出的效果可能在情节上略有跳跃和突兀，这虽是剧本残损的限制，但也比较符合中国戏曲的艺术规律。在谈到《续琵琶》作为昆曲的艺术价值时，他表示，首先是角色很丰富，生、旦、净、末、丑都齐全。其次，演员既是剧中的人物，也履行着舞美的职责，符合中国“以演员代环境”的传统。此外，戏中蔡文姬演奏《胡笳十八拍》选择了吟咏的形式，琴曲用的也是以前的旧曲。“《胡笳十八拍》的诗文是以前私塾时代孩童的必读，现代人没有这样的阅读经历，难以入戏，而具有一定古文基础的观众看这出戏会觉得很震撼。”

从接手到演出仅用28天

中国戏曲学院教授、继续教育部主任涂玲慧此次担任昆曲《续琵琶》的导演。身为著名戏曲演员、梅花奖得主，她还在戏中出演中年蔡文姬，并在正式演出时临时接替因故未能参演的史红梅，担纲为蔡文姬托梦的王昭君一角。谈到《续琵琶》的排演筹备，涂玲慧说：“时间特别紧，这部戏从开始到演出只用了28天，我参与进来已经是10月1日了，而10月11日就要演出。当时我和演员对剧本都还不够熟悉，合戏的时候都需要拿着剧本。但是在这之前已经零敲碎打的把‘小零件’做好了，从10月起只是‘合成’。”涂玲慧谈到，《续琵琶》是一部很传统的戏，对演员来讲是一种新的挑战。剧本里的舞台提示不是很明确，都要通过具体的方式编排出来。剧本的文辞也非常深奥，句句用典，演员需要把它解读出来，表演出来。

《续琵琶》的演出最终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但涂玲慧也提出了不满意的地方：“毕竟是传统戏，传统戏是家班演出，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喜欢快节奏的观众，所以感觉节奏有一点拖。”即使在演出前两个小时，涂玲慧仍然果断地对戏做了一些必要的删减，力求紧凑简洁。“这样经典的戏其实不应该删，但又不能不考虑观众，这就是现代观众和传统艺术戏曲之间的矛盾吧。”涂玲慧对记者表示，经手过许多传统戏的新排让她对戏曲有了很多思考：“《续琵琶》体现了中国戏曲艺术的本体特征，作为这样一出具有很深文化底蕴的戏，用传统的昆曲来唱才能表达它的美。”她还表示，下一步计划把《续琵琶》改为折子戏继续打磨，争取让这部戏长期活跃在舞台。（北京曹雪芹学会钟莹、刘玄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