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下午,馨都广场黑玫瑰咖啡厅外的遮阳伞下,苏州大学文学院周秦教授正在漫谈昆曲,就坐的有他的夫人、学生、我和朋友,只觉一股清泉在流淌,一阵清风在吹拂。“外在诚朴,内在精致,讲究细节”,周教授用最简洁的语言为我们描述了昆曲的模样。
昆曲成于元中期,600年兴盛,百剧之宗,2000多个剧目,曾有一批高端文人写词填曲,这是怎样的一份厚重,这样的阵容,这般博大,又怎能让短短生命穷尽。昆曲又极为高雅,曲词不凡、丝笛悠扬、水袖灵动、舞步柔婉,柔曼的水磨腔缠绵百转,是综合了多种艺术,身份不斐的艺术精品,曲高和寡,一旦离开它所依附的浓厚的文化土壤,生存问题就会紧随而来,“让它在学院中留存是最恰当的”,它是不适合在市井流行的艺术品种。周秦教授那么淡定,他不担心昆曲会失传?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必然是多余的,好的东西自会有人喜爱和欣赏。
昆曲的招生方式就象教授本人那么淡定,不宣传,在传媒发达宣传广告满天飞的今天,昆曲招生不宣传,学生怎么来的呢?酒香不怕巷子深,好东西自会吸引人,学生李昂从电视上看到周秦和他的昆曲,就千里迢迢从北方自己找来了,他是法律本科毕业,来到苏州又跟周教授学了四年昆曲,最大感受是“脱胎换骨”,觉得没有底,师生在无底的昆曲中习练、享受和沉醉。昆曲的传承就这么简单,来的人都很聪明有灵气。
昆曲传承的方式与一般专业不同,周教授一是做自己,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10岁之前吹笛度曲练下基本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下乡插队期间,也曲不离口笛不离手,有次在昆山,看到当地人在丧葬(或婚庆)时演昆曲,他自然地和他们一起唱吹,昆山人很奇怪,怎么上面来的人也会唱昆曲,让我们想象一下,这是一种怎样的相遇?同是昆曲传人,他们一定在刹那间有些熟悉。日后周教授被钱钟联先生一眼相中,研究古代文学,功底非同小可。二是高标严苛,对学生要求极苛严。三是对学生培养重自然熏陶和潜移默化。周教授说,培养孩子要自然,女儿周南3岁跟在昆曲班,会唱,感觉很好,很有天赋。
当我们感叹台湾在昆曲研究与流传上比大陆先进时,周教授更正说,两地只是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台湾已经从喧嚣浮躁发展到文化回归,他们在上个世纪60年代大力复兴昆曲,我们经历了1921、1956两次生命延续的保护,到1989苏州大学开设昆曲本科班,真正力扶昆曲,实际还是相差30年,台湾每年有新剧本,作两岸三地演出和交流,有一批学者、学生沉浸其中。比如台北女校—台中男校之精英。中国北大苏大等六所大学留有昆曲高贵血脉,教授专家在研究,还有很多剧团在通俗层面延续着昆剧的香火。
昆曲和苏州同频,周教授说在人心日益浮躁的今天,苏州人还算不错,仔细认真做自己的事,不争不赶,悠尤自得,反而是一种文化,很适合昆曲的留存,张家港精神是力争上游,很张扬,昆山、张家港经济发达,人迹匆匆,相比吴江的文化还可以。
昆曲不包装,它本身就是精品,那么反复出现的广告,那些声嘶力竭的叫卖,是不是自身力量不足的表现呢?做人要内敛,让自己的内在提升品质,让外在保持朴素,做人做事有高标,这是昆曲给人的启示。正如好东西无须叫卖,好东西无需广告,因为它自己就是最好的广告。
精品是慢慢形成的,真正的辉煌并不依赖于立即改头换面,所以,当我们听到“政绩工程”,那些快速耸立起来的高楼大厦,内在骨质疏松,是精品的流失,也许并不代表时代的先进,而那些千年耸立的建筑,那些代代流传的文化,能超越时空,是因为它们有很长的形成时间和空间,有很多人的心血凝结而成,慢慢地精心地做,才能做出精品。人的发展也是自然天成的吧,也要慢慢内化吧。
也许还有一种情况,即当人们越是走向内在精致的时候,越有利于外部世界的创造,恢弘气象靠内在的博大精深。世界是物质的建设、文化的建设,更是人的建设,所以也有一些人,通过建设自己来建设世界,本身就是文化符号,从人人靠创造外部世界取得人生价值,到一部分或更多的人靠创造内在世界取得人生价值,是一种时代的进步吧。
回家与周秦同学李老师邂逅于车站,李老师有退疾还到苏州来追星,可见她爱好戏曲之深,她见到她几年前就关注的越剧明星蔡敏,我和她说起周秦教授,竟是她的大学同学,我惊诧于这样的缘分。想起老同学,李老师只知道他当年成绩很好,对昆曲有研究,不知道他还会唱吟还会吹笛,吴江离苏州那么近,李老师作为周教授的老同学,也是戏曲爱好和追星族,她竟不了解她的老同学这么多年所沉浸的博大精深的世界。
这就是周秦教授,他从不张扬,就如他的昆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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