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数自然村一样,“河西”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但少有人知的是,这个僻静的小村庄是北方昆曲的发源地。2001年,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昆曲的价值和地位不言而喻。

然而,沧海桑田。如果不是能听到几个古稀老人哼唱昆曲,人们很难将眼下这个寂静的村子与往日北昆的辉煌联系起来。

1、“年轻人没人唱,也听不懂”

河西村,这个距高阳县城二十余公里的平原小村,与县城周围的村子相比,少了几分繁华和富足。然而,它正在逐渐和外面的世界接轨,外出打工、定居的年轻人逐年增长,让这个有着几百户人家的村子难觅年轻人的身影。

村民侯志友每天都不忘把一个“能播视频的录音机”放在车筐里,他走到哪里,录音机就跟到哪里。这个酒红色的录音机是他最心爱的物件,因为它不仅能“唱”,还能“演”,听着录音机里扩散出来的昆曲曲调,侯志友有些陶醉。对于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来说,或许这就是科技发展带给他的全部满足感。

侯志友耳朵不背,但他喜欢把声音放得很大,因为小时候都是现场看戏,他喜欢声音极具穿透力的感觉。虽然录音机里存有几十出北方昆曲,但侯志友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原汁原味的河西村昆曲了。

在侯志友眼里,河西村昆曲不仅是北方昆曲的“鼻祖”,还是一种最高雅的艺术。“它的曲牌很优美,很有内涵,曲调也很好听。”侯志友不仅给记者介绍了河西村昆曲的特点,还将北方昆曲和南方昆曲的风格做了对比。“南方昆曲比较细腻,文戏多,戏台小;北方昆曲粗犷、豪放,武戏多,一演出就是上千人观看。”侯志友说,以前昆曲兴盛的时候,村里有一个大戏台,每逢节日都有演出。

话题转回到当下,侯志友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这个经历了河西村昆曲兴盛与没落的老人连连摆手说“可惜”:“现在村里懂河西村昆曲的老艺人就剩两个了,还都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们身体越来越差了,如果没有人来继承,那老艺人们没了,河西村昆曲就彻底没了。”

村里的年轻人渐渐少了,有的外出打工,有的搬出村子,剩下的人似乎也对昆曲没有多大兴趣。“年轻人更喜欢看歌舞、上网,很少有人喜欢看昆曲,更别说专门学习、继承了。”侯志友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昆曲的难度较大,“老剧本里面的词都很难懂,而且以前的谱子和现在的谱子有很大差别,想看懂真得下点工夫才行。”

河西村的村委会大院里,58岁的侯文海正在晾晒刚收割的小麦,这个皮肤黝黑的农村汉子也是河西村昆曲的“粉丝”。“虽然我不懂曲牌什么的,但是我觉得我们河西村的昆曲调子好听,比京剧还好听。”侯文海说,自己有一儿一女,女儿26岁,儿子21岁,但他们都不听昆曲,“他们年轻人的娱乐项目太多了。”

2、两个老伙计的“昆曲情”

河西村,这个距高阳县城二十余公里的平原小村,与县城周围的村子相比,少了几分繁华和富足。然而,它正在逐渐和外面的世界接轨,外出打工、定居的年轻人逐年增长,让这个有着几百户人家的村子难觅年轻人的身影。河西村昆曲的命运与此相比,颇有几分相似,这个被村里老人们称之为高雅的艺术,经历着在世传承人越来越少、继承人断档的危机。

73岁的侯双居被村里人称为“团长”,说起这个称号,他一脸幸福的笑容。然而,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被称为“团长”,虽然他义务地对河西村昆曲的曲谱和唱词进行了收藏和整理,并组织了学习班,但河西村昆曲仍在慢慢地没落着,这是他最大的担心。

多年前,河西村有自己的秧歌队,秧歌队排练的时候会穿插表演河西村昆曲,曾是小学教师的侯双居很欢喜,但昆曲归结到底只是秧歌队的“附庸”。为了能让村民有个专业学习河西村昆曲的机会,2010年,侯双居与老伙计侯志友忙东忙西,成立了河西村昆曲学习班。“趁着还有几个老艺人在世,我们赶紧办个班,一方面我们记录他们的一些老技艺,一方面让年轻人多接触接触,将我们河西村昆曲传承下去。”侯志友说,学习班办起来了,不收钱,但最多的时候也只有6个学生。“要是在几十年前办,肯定比现在人多多了!”

学习班的学习时间定在晚上,因为白天大家都在忙生活。谱子和唱词记录在老挂历的反面,挂在墙上就像一台小型投影仪,这算是学习班的“黑板”。“先让几个老艺人唱,我们再找懂谱曲的同村村民齐国光谱成曲子,然后再教给其他人,我就喜欢昆曲,就想把这些资料存下来。”侯双居说,他不想看到河西村的昆曲丢失。

侯双居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向记者展示,泛黄的纸上用毛笔密密麻麻记载了一些昆曲的曲谱和唱词,一本名为《昆剧之路》的册子,已被他翻得发黄,上面有北方昆曲剧院的一些表演照,也有关于河西村昆曲的几篇文章。“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的夫人还为北方昆曲题过字呢。”他说。

3、一缕曙光照进河西村

侯满意有时候还会唱上几句河西村昆曲,然而,这个在昆曲舞台上表演了70年的老艺人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力不从心。“现在没有年轻时候的嗓音了,唱不出那种感觉了。”侯满意觉得昆曲最难的不是曲调和唱词,而是历经岁月的沉淀,这种艺术形式正在逐渐地走向没落,甚至后继无人。

2011年,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让侯满意看到了河西村昆曲的一缕曙光:北京北方昆曲剧院的老师们要来河西村表演,并把河西村内的春河小学作为“北方昆曲河西村培训基地”,以后将会有专业昆曲老师定期对学生进行培训。

三年过去了,春河小学里慢慢地有一股清新的气息在弥漫、扩散。学校门口“河西村昆曲四百年”的壁画、一间不大的昆曲排练室、黑板上的昆曲乐谱、几个贴满昆曲演出照片的相框……这些昆曲元素让这个农村小学变得与众不同。

春河小学的校长赵伟告诉记者,刚刚过去的六一儿童节,北京昆曲剧院的50多位演员用表演昆曲的形式给孩子们过节,希望激发他们的兴趣。“现在学校有20多名学生在利用周末时间学习北方昆曲,北昆剧院的老师每两周会来一次,完全义务的。”赵伟说。

11岁的张宁和侯依林是三年级的学生,她们都已经学习北方昆曲一年多了。“唱腔好听,戏服好看”是两个小姑娘喜欢昆曲的简单原因。

“胖姑走呀,王六儿跑……”和着唱腔,两个小姑娘眉眼一动,翘起兰花指,随着节奏,欢快地跳跃起来,把人物的俏皮活泼表现得活灵活现。这是两人最擅长的北昆曲牌《胖姑学舌》。侯依林在戏里唱主角胖姑,张宁则饰演王六儿。“记北昆台词比学英语还难,我们不太懂这些唱词的意思,都是死记硬背。”两个小姑娘说,北方昆曲剧院的老师们会手把手地教她们,也会给他们解释唱词的内涵。

一年多时间,张宁和侯依林已经一起搭档排练了两出北昆戏:《胖姑学舌》和《春香闹学》,她们还代表学校到高阳县城参加比赛。“我想一直唱昆曲,以后能去北京唱戏,穿更漂亮的戏服。”说到以后的理想,侯依林有点儿腼腆。

侯满意也经常去河西小学指导孩子们学戏,他想把自己70年的舞台经验全部传给孩子们,“看着孩子们唱昆曲,我心里高兴,总要留下五六折戏吧。”

4、只是娃娃们的兴趣爱好

春河小学的昆曲排练室里,黑板上的乐谱还未擦去,天蓝色桌子旁边两个鲜红的小鼓格外显眼。在这个既像练舞房又像教室的平房里,河西村的孩子们似懂非懂地唱着昆曲,他们能够得到父母支持,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免费。

春河小学校长赵伟说,孩子们学昆曲不仅不交钱,还会时不时地得到一些奖励。“有时候奖励是一个本子或者一支笔,虽然东西小,也是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赵伟说,在城市里,这样的培训是要交钱的,城市里的家长也比较重视。“农村的家长们不重视,怕影响孩子学习,他们认为靠这种没落的剧种生活太不切实际了,其实可以理解。”

在侯满意看来,娃娃们学昆曲只是家长们为了培养孩子的业余兴趣,而不是为了“接起专业”。侯满意不太满意这样的现状,但他能理解。“不能逼人家孩子们学习吧,家长也怕影响孩子们的文化学习,但最主要的还是出路问题,如果练好昆曲有好的出路,孩子们才会死心塌地学习。”他无奈地说。

有如此顾虑的不仅仅是河西村孩子们的家长和侯满意,高阳县文化馆馆长王会臣也有相同的顾虑。据王会臣介绍,该文化馆的“北方昆曲辅导基地”2012年挂牌,由北京的北方昆曲剧院授牌,最多时有二十多个学员,如今只剩下了十余个。“去年,有两名学员被北方昆曲剧院挑走了,这是第一批,这说明我们还是有些昆曲好苗子可以培养的。”“生源是传承河西村昆曲最重要的一个方面,现在已经有一小部分人开始学习了,但是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前途,没人愿意学,就很难传承下去。”王会臣说,他希望有一天练好昆曲的孩子们能被更好的艺术学校录取,或者进入一个好的专业演出团体。“起码让他们看到希望吧。”

闲余时间,侯满意总会来到春河小学,看北方昆曲剧院的老师们教孩子唱昆曲。隔着窗户,看着孩子们有板有眼的表演,听着孩子们稚嫩童真的北昆腔调,他常常看得出神。“我刚开始学习昆曲时和他们现在的年纪差不多,一晃七十年过去了。”侯满意听着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河西村昆曲,感叹着时光的流逝。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