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之中,恰闻见浓浓“昆味”——新编昆曲《春江花月夜》观后

  核心观点:新编一出昆曲谈何容易?《春江花月夜》可谓打破寂寞与沉寂之作。该剧故事完全够得上“无奇不传”的“传奇”标准,发挥了昆曲的长处,值得称道的是在创新之中,传递出浓浓的昆味。该剧在演出长度、唱词饱和度、导演艺术手法之虚实等方面,还有许多可提升的空间。

昆曲是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古老剧种,曾经雄踞剧坛两百余年,成就了中国戏剧的一代辉煌。那蕴藉的曲词、宛曼的腔调,曾经让一代又一代才子佳人、贩夫走卒为之着迷。说昆曲是中国古代优秀文化的结晶和代表,并不为过。

新编一出昆曲谈何容易?它起码要求编剧有传统诗词曲赋的写作能力,有把曲牌文辞连缀起来叙事抒情的能力,有讲述一个优美动人的爱情故事的能力。然后,付诸昆班、被之管弦、奏之场上,方可称善。近百年来,随着传统文化的式微、文士阶层的解体,新编昆曲少之又少,成功者更少。今天,能以昆曲创作而名家者,实在不多矣。很多戏曲剧作家,可能很擅长某一个剧种的写作,但往往并不敢轻易染指昆曲创作。

没想到,这种寂寞和沉静最近被一个叫罗周的80后女剧作家打破。她创作的昆曲《春江花月夜》经张军昆曲艺术中心搬上舞台,在上海大剧院连演三天,5000多个座位很快售罄,甚至还卖出了加座。有媒体称求票盛况直逼张火丁来沪演程派名剧。也有评论甚至把该剧比作“男版牡丹亭”。一出新编昆曲能够受到如此多的关注,是非常罕见的。

笔者有幸观看了此剧的首演,以为该剧首先值得称道的,就是浓浓的昆味。该剧的演出阵容真是集一时之选。上海的昆曲王子张军、北昆的当家正旦魏春荣、江苏省昆剧院的头牌丑角李鸿良等的联袂出场就足以保证演出的昆味十足。编剧罗周有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和高远玄妙的哲学思考,加上她难得的文学才华,不仅唱词写得空灵典雅,而且主题通向对宇宙、时空的宏大思考,这样就与诗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这首传诵千古的名诗的意境、气韵相契合。此外,从舞台呈现中可以看出,林璟如的服装设计既有传统昆曲服饰之美,又有当代时尚元素之妙。剧中张若虚之乳白、张旭之藏青、辛夷之深红、曹娥之浅绿,都非常符合人物的身份。

昆曲用来演绎传奇的故事,也是其传统优势。根据唐代诗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诗境演绎的故事纯属虚构,也甚为离奇。历史上关于张若虚的生平记载非常简单,他留下的诗作也只有两首。然而剧作者展开想象,虚构了一出穿越人间、地狱、仙境的离奇爱情故事。其中沟通三界的重要关节的设置深得戏曲的科诨讽谏之趣。张若虚正在情迷辛夷之际,非常冤枉而无奈地被小鬼勾到地狱走一遭,原因竟是因为小鬼没文化,把“张若虎”看成“张若虚”了。这不得不给人以命运的无常、人生的无奈之感。不过,张若虚本来也没有几天的阳寿了,如果不是还惦记着人间的辛夷,他也就罢了,无奈,爱情的力量竟如此之大,他坚持要回到人间追寻辛夷。于是便有了这人间、地狱、仙境之间的穿越。这个故事完全够得上“无奇不传”的“传奇”标准。

昆曲新编极其不易,能编到如此程度已经非常可贵了。然而,既然是新编,一定还有不少有待完善的空间。笔者不揣浅陋,直陈几处,供主创者参考。一是演出时间长达三个小时,这在古代也许不足为奇,但肯定不符合今天观众的观赏习惯了。况且,该剧也不是没有可以压缩的空间。唱词本身写得太满,主角张若虚的戏份也过多,令演员唱得非常累,至少可以压缩十五分钟的唱。其次,剧本文辞虽美,但感觉过于华丽藻饰,“一涉藻绘,便蔽本来”,文辞华丽往往不利于表达真实的情感。而且,该剧用典既多又颇为生僻,如阮步兵哭兵家女之类,需要在剧中解释才能使观众理解接受。昆曲是场上的艺术,还是要浅显易懂为好。太过艰深,容易给观众造成理解上的障碍,也不利于全剧精神的传达。三是,导演的手法偏写实,是否应该更多继承戏曲的虚拟写意传统,发挥舞台时空的自由灵动之妙?现在实景桥不仅挤占了演员的表演空间,而且不利于发挥表演的虚拟程式之美,甚至隐藏着一定的演出风险。此外,表演的身段还可以进一步提炼丰富,多一些变化与美感,和此剧诗的意境更加相符。

票房好并不意味着戏一定最好。对于昆曲来说,文辞好、故事好、表演好,整体呈现好,才是真正的好。任何一部新出炉的戏剧作品,不可能首演就是完美之作。《春江花月夜》在艺术上无疑还有许多可提升的空间。正如汤显祖的第一部传奇《紫钗记》也有很多值得商榷之处。我们新时代的汤显祖在走向炉火纯青的艺术之境时,也需要一个不断磨炼的过程。我们期待着她的淬火新生。

传灯(油画) 王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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