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戏剧研究所副研究员张林雨,是一位勤奋而成绩突出的戏曲音乐研究者。继《陈晋元及其司鼓艺术》、《晋剧文场艺术》之后,新近又出版了一部102万字的专著《晋昆考》。乍听起来,这个书名很生疏,待到耐心读后,则觉得很确切。我国现在的昆剧,有北昆(北京)、南昆(南京)、苏昆(苏州)、上昆(上海)、浙昆(浙江)、湘昆(湖南郴州),“晋昆”自然是指山西的昆剧了。那么“晋昆”现在哪里呢?看了《晋昆考》知道,在山西戏曲史上,在现存的梆子戏剧种里,而舞台上的演出,则很少见了。可是你听听音乐,那么多的曲牌仍与昆剧相似,再看梆子戏的剧目,不少是从昆剧演变来的。林雨对这种现象进行了认真的考察,得出了可信的结论,不仅对山西的戏曲研究,即对全国的昆剧研究,也是很大的贡献。这部专著有如下几个特点:?

一、翔实的资料

林雨初参加工作时,因工作需要结识了几位晋剧名乐师,感受到昆曲的优美,认识到了研究昆曲的重要。调到省戏研所后,研究昆曲就成了他的本职工作。他深入到山西昆剧流布地区的108个县,通过走访名角、乐师,搜集一切有关的资料。这是他终于能写成这部书的坚实基础,也是这部书的最大特点。?
书中史论部分从“昆腔入晋考”、“演出习俗场所考”、“班社演员乐师考”、“剧目考”、“音乐考”、“表演与脸谱考”6个方面进行考证时,引用了大量的资料。这些资料有:碑文9篇,演出场所83处,家庭戏班3个,班社21个,名演员62人,名乐师9人,票社9个,票友和参加票友活动的演员210多人次,带本曲谱29本,单支曲谱19首,器乐曲牌中宴乐33首、神乐13首、哀乐13首、喜乐16首、军乐38首、舞乐15首,锣鼓专用曲牌5首,念白锣鼓11首,身段锣鼓75首,闹台锣鼓1首。这部书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写成的。仅就这一点,便可看出林雨做学问的功夫扎实。且不说,由此而得出的有关晋昆的一切结论可靠,单就这些资料而言,对其他研究者就有十分重要而又方便的参考价值。现在有些谈论戏曲得失的人,并不掌握多少第一手材料,甚至也很少引用别人的现成材料,就夸夸其谈,大言不惭,危言耸听,比起林雨来,实在显得无知、浅薄。?

二、客观的论证?

林雨没有雄辩的口才和文才,因此他的论证方法是充分利用材料进行比较,通过比较、印证,得出结论。一是把山西的梆子戏与昆剧比。他常参阅的书有十来种,特别是清乾隆年间的《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等书,其中保存了几千首曲谱,而且是工尺谱,他都翻译出来。他又从民间老艺人口中记录了大量曲谱,加上原来掌握的梆子戏中的曲谱,为数也有几百首。他把这些曲谱进行比较,就清楚地知道了梆子戏的曲牌主要来源于昆剧。这一点尤其使我由衷地叹服。我从小喜欢看北路梆子和中路梆子,也知道一些曲牌,听着很习惯。后来看京剧、看昆剧,听着一些曲牌很耳熟,但不知道是谁搬谁的。现在清楚了:原来都是昆剧的。再如唱腔,我小时候看董福演《芦花荡》,不知为什么,不拉丝弦却吹唢呐,现在也清楚了,也是昆剧的东西。二是把山西昆剧中的唱腔和昆剧的唱腔相比,他发现同中有异,称其为“南曲北唱”。他又把南北昆剧都没有入声,而山西昆剧中有入声,但山西却阴平阳平不分明,即是上声和去声,调值与南北昆剧也不
同,称之为“音随地改”。“南曲北唱”和“音随地改”规律的发现,找出了山西昆剧的个性特点,不仅因为地域不同,更重要的还是在艺术上有了变异,这种变异,使我们把流布在山西的昆剧称之为“晋昆”,是十分恰当的。?
林雨在论述“昆腔入晋考”时运用了两种方法,一种是直线式地按时代发展来论述,分为三个时期,即明代、清代、民国时期;另一种是论述昆腔入晋的途径,即:1.商人,2.官员,3.戏班,4.文人,5.北杂剧的演变。三个时期、五条途径的论述,使人深信,晋昆确实存在,而且流传了相当长的时间。?

三、重要的启示?

林雨在书中专门有一章论述晋昆对梆子戏的形成与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梆子戏的剧目许多来自晋昆;梆子戏的过场曲牌也主要来源于晋昆;梆子戏的唱腔中也留有晋昆的遗韵,有的戏甚至直接用原曲调;晋昆的打击乐全部北曲化,以至与梆子戏很难分清了。晋昆不仅对梆子戏贡献大,对民间器乐曲也影响很大,各地八音会吹奏的一些乐曲原本也多是晋昆曲牌。可惜晋昆在山西流传了300年,如今衰落得几乎近于绝迹了。?
晋昆从兴起,流传,到衰落,对我们今天有什么启示呢??
启示之一:兼收并蓄,“风搅雪”,是艺术发展的必由之路。昆剧入晋以后,一直是与梆子戏共存的,而且推动并丰富了梆子戏。可惜后来不“风搅雪”了,晋昆自己没有独立的专业剧团,梆子戏里唱昆剧的也少了,梆子戏没有了名师,也难以向高层次的水平发展,实际是两伤。现在京剧里还是“风搅雪”,还唱一些昆剧。山西只有一个京剧院,保护它,也可保护一些昆剧,对梆子戏乃至其他剧种,都有示范作用。至于梆子戏里偶然保存的昆剧折子戏,仍应坚持演,不必改成梆子戏。我当文化厅长的时候,曾经主持把昆剧的《盗仙草》改为梆子戏,也没有演下去。现在看这样改大可不必。?
启示之二:晋昆戏里花脸戏较多,因此和须生、青衣并称“三大门”。对晋昆来说,行当不全是个缺陷,可是如果与梆子戏同台,则恰好扬长补短。现在梆子戏里花脸戏很少,难称“三大门”了。它告诫我们,梆子戏一定要重视花脸这个行当。这样,一个剧团才能阵营整齐,行当齐全。?
启示之三:一定要重视新剧目的创作。昆剧传入山西的时候,就有其先天不足,剧目完整的不多,且相当一部分是祭祀和喜庆的表演,说不上是剧目。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人民的需要,陈旧的东西越来越不受人欢迎。昆剧的票友虽然文化〖BF〗程度比较高,但他们往往思想与时代不合拍,他们不肯写,也写不出新的关注社会的作品来,引不起广大群众的共鸣,它也就遭到了冷落。没有了观众,它也就很难生存了。晋昆如此,梆子戏以及其他剧种都有这样的问题。现在要振兴戏曲,必须有一批新戏。
启示之四:戏要好看。晋昆的戏中又有一批是清唱戏,像《功宴》、《草坡》、《嫁妹》那样表演性强的戏不多。而戏曲又是综合性的艺术,需要各方面精雕细刻,才能玲珑剔透,好看,才能吸引观众。这一点也启示我们:一个戏,只有好的题材、好的主题是不够的,即使有几句好的唱词,也还达不到总体美的效果。?
启示之五:昆剧要十分重视普及与提高相结合。一方面昆剧也应该争取较多的观众,在普及上下点儿功夫。另一方面又要不断提高创作的水平,鉴赏的水平。其实岂止昆剧应该如此,其他戏曲也应该如此。??
( 1997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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