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苏州昆剧传习所“纪念昆曲申遗十周年专场演出”在京落下帷幕,“继”、“承”字辈演员用精到的表演感动了在场每一位观众。大幕落下,掌声经久不息,人群迟迟不愿散去,人们用有声或无声的语言,表达着对传统的敬意。

在昆曲的故乡苏州,就是这一天的下午,中张家巷的昆曲博物馆原本每周日演出的“星期专场”,因为乐师随传习所进京而暂停一场;四天前的晚上,“苏州大学白先勇昆曲传承计划”首期十场讲座展演在苏大落幕。

咿呀昆腔,余音绕梁,这在苏城已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透过这样的场景,不难发现,“入遗”十年,昆曲似乎已从庙堂之上的元音大雅,变为江湖之中的促管繁弦。

坚守传统

“原味”舞台表演守护原真“遗产”

这两天,此次演出的总导演顾笃璜很辛苦,也很兴奋。此次进京,让他看到了自己和同伴们坚守的价值。“加了太多现代元素的昆曲不是遗产,原汁原味的昆曲才是遗产。”顾笃璜这样诠释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昆曲。他说:“什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是剧本,也不是曲谱,而是舞台表演的一招一式。这个不能诉诸物质,只能通过人来传承。”

他举例说,就好比这次演出的《卖子》一折,这折戏讲述的是陕西老汉王章经商回家,路遇妇人郭氏,郭氏因丈夫被问成绞罪,秋后处决,义不独活,决心将儿子卖到好人家的故事。沈传芷在给学生们说戏时讲道:郭氏将儿子卖去,稍一冷静,想到永远失去儿子时,发疯似地张开双臂向台左、又向台右、再归中,连喊三声:“孩儿在哪里?”把戏一下子推向了最高点。他告诉学生,凡遇这样的场面,演员要有“舍命”般的劲头。

顾笃璜认为,这样的舞台表演才是作为“遗产”核心所在。“好多戏以前能演的,现在有剧本,有曲谱,却演不了,为什么?因为没有传承。所以说遗产不是物质的部分,而是舞台表演。 ”

“这样的遗产迟早会消失。 ”顾笃璜语出惊人。他说,也许昆剧艺术会流传下去,但原初的、真正的昆曲,却迟早都会消失。“传”字辈老艺人会600多出戏,传下来的有307出,现在真正能在舞台上表演的,只有100多出。为了守住这些“遗产”,顾笃璜一直坚持传统的舞台表演程式,比如,为了“坐地日行八万里”这种虚拟动作的表达,坚决不要实景;使用小锣等传统的伴奏乐器,对西方乐器坚决说“不”;在人物的造型方面,比如《蝴蝶梦》中有小寡妇思春的情节,情景设定为小寡妇披着麻戴着孝,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块鲜艳的红手绢。“如今有的戏为了好看,让小寡妇戴上璀璨的水钻头面,我坚决反对。 ”顾笃璜认为,这大大削弱了粗麻白孝与红手绢的对比张力,表现力也因此大打折扣。

有人说顾笃璜是“铁杆保皇”派,坚决反对在昆曲中添加新的东西。其实顾笃璜也曾排过昆剧新戏《焦裕禄》,“那个时候我以为昆曲也需要创新,但现在我认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抢救遗产,把老一辈的舞台表演保存下来。 ”

活态传承

注入时代感,昆曲也能成为生活方式

昆曲的一脉香火由传习所沿袭传承,经过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动荡、五六十年代的回暖,八九十年代的冷清,在新世纪初进入联合国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录,终于迎来一个新的春天。

回首昆曲十年乐与路,“入遗”对昆曲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中国昆曲博物馆就是“非遗”催生的。2001年昆曲“入遗”后,苏州即筹建昆曲博物馆,2003年11月挂牌开放,2005年拾起以前苏昆剧团“星期专场”的传统,每周日下午邀来上海昆剧团的演员,合作演出三个折子。“2005年到2006年刚恢复‘星期专场’的时候,最惨的一次,台上五个演员,台下两个观众。”博物馆馆长周晓说,“现在的情形要好很多,一场戏大概有百来位观众,比较热闹。”而博物馆的财政也由入不敷出到收支平衡。据统计,去年他们一共演了45场,观众有8000多人次。

“但我们主要是抢救和保存资料,这跟剧团进行艺术生产和商业演出不一样。 ”周晓说,博物馆现有3名在编演员,每名演员一年要学3个折子戏,主要还是那些濒临失传的折子,对照曲谱、抄本,参考录像资料进行学习。目前,博物馆保存有全国七大昆剧院团200多出折子戏的资料。

对于苏州昆剧院来说,昆曲“入遗”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原本苏剧昆剧兼演的“苏昆剧团”,在昆曲“入遗”后被改称为“江苏省苏州昆剧院”,从此将发展重心倾注于昆剧。十年来,昆剧院传承排演了《烂柯山》、《长生殿》、《牡丹亭》、《玉簪记》、《西施》(《浣纱记》改编)等十本大戏,折子戏也从世纪初的数十出增加到120出。而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昆剧院与白先勇合力打造的青春版《牡丹亭》,其从2004年至今,已巡演188场,75%的观众都是年轻人。

2009年从武汉大学毕业的陈敏就是在2008年青春版《牡丹亭》去武大演出时喜欢上的昆曲,“古典的妆容,精致的服装,华丽的舞美,优雅的身段……真是无处不美。 ”已经工作了的她,因为青春版《牡丹亭》而喜欢上戏曲,周末有空还去湖北省京剧院看出戏。

苏州昆剧院院长蔡少华有一个观点:让昆曲时尚化、生活化,这属于昆曲的“活态传承”。他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为什么要做青春版?因为青年演员青春靓丽,容易被一般观众接受。同样,现代的审美、现代的舞台手段,也要运用到昆曲中去,昆曲演员必须也是明星。把时代感注入到古老的剧种中去,让古老的艺术焕发时代的青春,那么,昆曲才有可能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而不仅仅是一出戏。 ”

不仅如此,蔡少华还致力于在世界范围内推广昆曲,除了在美国、欧洲多个国家献演青春版《牡丹亭》之外,还与日本的歌舞伎演员坂东玉三郎合作了中日版的《牡丹亭》,这一系列的动作,在国内外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反响中,并不都是赞同和褒扬。但无论争论的结果如何,事实是,昆曲在“入遗”这十年,从沉寂到热闹,虽然仍然阳春白雪,却走进了大众的视野,虽然仍然曲高和寡,但却不妨碍人们谈论和模仿,就连上小学的小朋友也唱起了少儿昆曲。

《牡丹亭》中曾有唱词:“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四百多年后的今天,昆曲中的园林变成了园林中的昆曲,在留园的“吴歈兰薰”,在“网师夜园”,都能听见一片笙笛咿呀之声。

无论它是原初的面貌,还是“整容”后的样子,十年回首,值得欣慰的是,昆曲终究没有变成历史的锦灰,而是热闹地走进了人们的生活。(刘欣)

(摘自 《苏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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