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和表姐的遗著《昆曲日记》将要出版,表姐夫周有光先生命我写一篇序。把一部分稿本托人带给我读。这些稿本一部分是一九五六年九月十四日到一九五八年八月十七日的,另一部分是从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到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的。读这些日记,给我的感受好像是和表姐对坐长谈一般,音容笑貌跃然纸上。
允和表姐自幼爱好昆曲,曾登台演过“牡丹亭﹒游园惊梦”“玉簪记﹒茶叙”“西厢记﹒佳期”等等。中年以后,有时还演丑角,譬如“风筝误﹒惊丑”。但又不止于醉心演出,她的精力的更大部分是为喜爱昆曲的人做许多别人不耐烦做的事。譬如,一九五六年与俞平伯先生共同创办北京昆曲研习社,一九七九年为北京昆曲研习社恢复活动的奔走呼吁,从向文化部、文联提出申请到租借场地,服装,到准备曲社活动时的签到簿、茶叶等等,可谓事无巨细。许多北京昆曲研习社的曲友,大约都会记得,当年每逢演出时,允和表姐总要在家里烧一两样可以凉吃的点心,带到后台。为了昆曲的抢救保存不遗余力,这句话用在允和表姐身上是最合适的。
日记中所记载的人差不多我都认识,所记载的事情差不多我都知道,并且其中屡次出现我的名字。例如,一九八零年北京昆曲研习社恢复正常活动以后的第二次公演,她记载了全场剧目,最后一出“麒麟阁﹒激秦三挡”朱家溍演秦琼。并且记载着这一次的公演中,最小的演员是“游园”里演春香的樊翠云,是十五中学的初中生。最大的是演秦琼的朱家溍,今年六十七岁,是故宫博物院的研究员。还在我的名字后边加两个字的评语“亏他”。言其这是一出难度很大的武戏。我记得这一次演出的次日我就离开北京到武当山去作地面上文物考察,一个月以后才回到北京。从那时起我知道允和表姐写日记。因为当我不在家的时候《北京晚报》刊载一篇吴小如先生介绍我们演“麒麟阁”的文章,她给我看,我看完以为是给我的,就揣起来。她说:“你不要拿走,我还要跟我的日记一起归档”。我才知道,她的日记是含有“档案”性质。这张报纸属于附件,所以要“归档”。她对于北京昆曲研习社的演出实况照片、说明书、通知单,有关的来往信件,录音带、录像带,这些统统归档保存。在《昆曲日记》里肯定还有大量如同这张《北京晚报》一样的附件,同样都是珍贵难寻的历史记录。《昆曲日记》一书,不仅记载了北京昆曲研习社的活动,还包括各地昆曲领域的大事,是一部珍贵的当代昆曲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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