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性的程腔程腔不仅仅是旦角的艺术,更融汇了传统文化文化中诗词的成分。诗以言志传情。

诗以境为上,以品格为上。魏晋及先秦的古诗,历来为诗家称道。古诗拙朴,往往流露最纯真的性情。

古诗不囿于格律,却以篇为律,以气为格,实为上品。魏晋的士大夫风气,更为世人所推重。

国之名士,养浩然之气,胸怀天下,而其行为不与世俗人同,狂狷、简傲。程先生之为人好比三国阮籍,不事权贵,善饮,性豪爽。而先生蛰居务农时,不忘天下,不废其艺,还尝设义学,文能诗画,武能痛击敌伪,保持名节,实为国之名士。

程腔之通感,前辈有人撰文说 沉郁顿挫,可比杜工部,诚然。杜甫能为诗圣者,是他素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每餐不忘国家”。程先生编演剧目,颇合时宜。如《亡蜀鉴》《文姬归汉》《荒山泪》《春闺梦》等,不仅仅剧情动人唱腔感人,还能不畏强权政治,针砭时弊,忧世怜民,饱蘸着强烈的爱国热情。杜公有《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他淹蹇于成都草堂,食无米,身无衣,居无所,尚能有“安得广厦千万间”之句,程腔不只供消遣,不只为娱乐,更表达救国救民之思想。这样的品格,非一般戏子可比。

杜诗风格沉郁顿挫,其律善于拗救,后来学杜的黄庭坚,风格更为瘦硬奇崛,其律大拗大救,于险要处见精神。程腔婉转幽咽,擅于一唱三叹,又擅长欲扬先抑,大腔拗到最低处,然后振起。此种写法,此种唱法,非精于律者不能得也,非守成者可比。诗歌音乐书法绘画,看似不同,其实都同出机杼,是儒释道三教融合的。所谓大写意的京剧,同诗词一样,同国画一样,同茶道一样,讲究意韵。写诗,擅作诗者往往不直语道之,多用“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作画,我虽不懂,但知道是要留白的,使气象万千。譬如照片,真实的很,又有立体感,国画是平面的,毫无立体感,但国画表现的是人文精神,表现的是士子之气节,表现的个性自然。照片虽好,不及国画有精神。程腔也是如此,不直接道来,温婉有致,曲折动人。幽咽是深沉,动情而直指人心;刚劲是狂狷,个性而自然。那灵动的唱腔、精严的字韵,不正是一首首律诗吗?那种质朴的唱腔(现在来看是质朴的, 当时可谓新腔),不正是古诗吗(粗略的说,唐以前的诗为古风,唐以后叫近体诗。古诗一般指唐以前,不是所有的诗都是)程先生简傲狂狷的性格,不正是魏晋风度吗?

昆曲与程腔

程腔其声清越,先生嗓子窄亮,高音如同裂帛,如黄钟大吕,有金石之音。金石之音也是历代诗家所赞赏的最高境界。什么是金石之音呢?编钟,敲打编钟的声音,清越激昂,后来用以喻诗喻人。程先生,低腔婉转幽咽,仿佛昆腔。低腔温柔敦厚,哀而不伤,更是《诗经》意趣。然则高低结合,灵活运用,或用技巧或杂学旁收,或进退有致,真玲珑剔透,不可学亦不可得也。

昆曲我喜欢,但懂的不多。 所幸遇到一位多闻博学的朋友,受他影响很大。 我简单说说。

昆曲流传下来,基本上是以剧本为主的,不像京剧发展了演员的个性,而成流派。昆曲没什么流派可言,一般是按地域来分, 本质上是一样的。昆曲要有曲情,所谓“情不自已,一往而深”,大部分的昆曲剧本都大旨谈情,解脱个性,追求个性解放。作者更同情于剧中人物,并不是非正即邪,而是写的有血有肉。而程派的艺术风格也是如此,就程派来说,角色不再是粗线条的,描摹内心,刻画人物,更为具体。如报仇血恨的申雪贞,如风尘浪迹的红拂,如爱国离乡的文姬,不胜枚举。这些人物都充满了反抗精神,不为体制所束缚,追求个性解放。这点与昆曲精神大抵相近,专门写情:爱情、性情、悲情、豪情、愁情。情之大者,凡尘中万事万物皆由此出。程先生塑造的角色,程先生的剧本深得此味。情感复杂,棱角分明。既是现实主义,又是浪漫主义,在现实生活中有原型,又高于现实生活。能不脱离生活,又处处演绎生活。而且,有些人物早就升华到悲天悯人的境界(如张惠珠)。

程腔的意境是昆曲味的,当然这个是通感。那些慢调、反调,幽咽婉转,温柔细腻。那些快板,一气呵成,神情贯注,看官可听《千忠戮》八阳,可听《桃花扇》哀江南套,这两段苍凉、厚重的意境可与之相类比。如《沈云英》的“到如今真个是埋骨成灰”《文姬归汉》的“荒原寒日嘶胡马”《春闺梦》中的“一霎时顿觉得身躯寒冷”等等。

程腔是诗性的,深沉而灵动的,而有人把它变得简单、粗糙、浅薄、僵化,甚是可恨。

程腔也是泥土中来,从生活中升华而来,从各中艺术借鉴而来,不见得就是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为什么现在会变得如此不堪,为什么被扭曲的这么厉害,我替京剧一哭, 我为先生大恸!

没有内涵的简单生硬的夸张的所谓的新程派,不算全面的继承,不算成功的继承,最起码还通不过我这个还很无知的小辈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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