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昆曲进入非遗十周年的纪念在一周内乱哄哄的演出中结束了,主办方办的混乱,将多个剧团的戏安排在一个时间演出,有甚者一晚竟然有四场演出,把原本就不多的观众四处分散,场面四处凄清。当然,好在挤在一起的净是新编戏,尚勉强能辗转腾挪开。
在剔除了新编戏和北昆的戏后,我选择了台湾兰庭的《长生殿》和《狮吼记》、湘昆的《荆钗记》、永昆的《琵琶记》、上昆的《长生殿》,外加陶然曲社一天半的全部折子戏,可惜没有看到苏昆的《满床笏》和我们研习社的折子戏,再次严重鄙视一下主办方。
当然,在看戏之前,已经被朱老师打了几次预防针,所有戏都只能算是新编或半新编,虽然是打着老戏的旗号,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这种原本要演个三两天才能演完的传奇要在两个半小时内折腾完,不编咋弄呢?!
按时间顺序,首先受到打击的是台湾兰庭的《长生殿》。也许偶对台湾人的期望高了那么一点点吧,可谁他们以往总是作出一副传统的模样,仿佛就他们台湾才是真正传统的传承。不过比起台湾人对商业技巧的巧妙运用,大陆想拿昆曲赚钱的真可谓是幼稚加愚蠢。开场上来一不着调的李龟年,且不用说北白,就是皮黄的韵白也没学利索,硬把“李龟年”报成了“李鬼年”,用弹词着串场也就罢了,反正北昆也是这般演,实在不明白对那张年代尚有争议的《明皇幸蜀图》啰嗦了半日,跟长生殿有个毛关系,有这工夫老老实实唱支货郎儿多好。小温童鞋确实不是大官生的嗓子,贵妃也不再戴凤冠穿女蟒,弄得一头金光闪闪,里面仿佛连水衣都木有,褶子的小腰收得那叫一个贴身儿。凑凑和和演了个定情、密誓和惊变、埋玉,絮阁木有,弄出个贵妃醉酒来,外加一个俩侍女调戏高力士的窥浴,惊变里贵妃连酒都没喝醉就直接让陈元礼哄下台,好歹凑和着唱全了个[泣颜回],已经让很多人感激不已。
大概心里受了《长生殿》的打击太重,为免身心俱伤,从此对各戏的要求直线下降,于是满足感直线上升。
晚上兰庭的《狮吼记》,终于正正式式听了一回温宇航拿手的巾生,要说确实不错,路线已经明显不是北昆路线,温婉细致,只是连咬字也苏味儿的不少,也许是因为下午晚上两出大戏,所以下午的长生殿偷了懒,所以晚上便卯足了劲儿。这出被台湾商业化为家暴喜剧的戏,演得十分喜感。梳妆与跪池这种有传承的跟其他两折瞎编的就是不一样,难得兰庭既有京白又有苏白,不过不明白最后那折子瞎编的里面为啥用了个不知什么白的演县官,听起来么就让人想起《李卫当官》里李卫跑扬州冒充太医说的那
在苏昆的《满床笏》和湘昆《荆钗记》之间,偶选择了湘昆,这当然跟偶在湖南住了十年之久有关。前些日子听说张富光离开湘昆去了京剧团,却不知何内情。章老师要跟偶一起去看,于是买了团购票,可长安实在太大了,坐第八排基本就看不清演员脸,演员眼神表情神马的一概被忽略掉,剩下的也就只能是身段了,所以现在戏曲走向洒狗血化不能说不与现代化的大剧院是有关的。我在湖南时,从来就没听过真正的湘昆,因为刘娜、王福文他们那批上戏代培的学生才刚分到湘昆,身上嘴里只有上昆,恐怕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湘昆到底是神马,唯一就看过现在已经转道省昆的曹志威的山门,可惜只有代表性的那十八罗汉造型,却没有几句唱。后来在网上看过雷子文最著名的山门,那道地的湘白与根据湖南官话的语音而改变的唱腔果然十分有特色。最近几年常听说湘昆开始演一些当年的老戏,这次必不可错过的,当然,提前又被朱老师打了预防针,这也是后来新编的。王福文的小官生确实有了明显的进步,记得前年电视上看他演见娘,还几乎惨不忍睹,现在已经打磨得像模像样,特别是演至见娘,跟其他折子相比,水平一下就上去一大截,果然是张富光当年亲自传授的,有传承的就是不一样。只是,除了傅艺萍和王福文这两个主演,湘昆其他配角演员的寒碜实在有些令人心酸,不是嗓子哑就是哑嗓子,演王母的老旦也是湘昆老人,只是一句完整的唱都下不来。总的看来,还是有传承的几折戏有看头,真不是凭几个编剧随手编编就能相比的。最后对湘昆坚持丑用湘白表示极度满意,这才是湘昆的特色,希望保持住。
在众多新编雷剧与永昆《琵琶记》之间,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永昆,事实证明,选择新编戏的童鞋们集体表示上当被雷。从来没有看过永昆的戏,只是听朱老师描述过当年看永昆老艺人的戏的经历,因为唱腔用温州官话,据说可以用拿着书也听不懂唱不啥、找不到唱到哪,但那表演却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精妙,草昆班子当年为了生存,不得不把唱腔和表演都与生活紧紧相联,方能打动观众,求得饭吃,所以唱腔通常较快,表演上有时有些过火,而这恰又成就了草昆特色。当然,偶是作好一句都听不懂的打算去的,可没想到,现在的永昆倒“与时俱进”地全改普通话了,连白都一体儿地韵白,让偶没一句听不懂,真是失望,而这些恐怕也与传承已断有些关系吧。虽然如此,但永昆整体的水平却令人刮目,有了湘昆垫底,所以心理预期值并没有太高,但永昆人齐整的角色却着实令人动容,小官生和正旦、包括年轻的由腾腾的闺门旦、饰蔡公蔡婆张大公的外末都十分出众,虽然咬字改了,但唱腔却也保持了永昆特色,字多腔少,节奏较快,从南浦演起,琵琶记里该有的折子都有,甚至包括辞朝,当然,也就不要求都唱全了,否则两天也唱不完,特别是吃糖一折,正旦、蔡公、蔡婆的表演真是令人称快,也由此见识了朱老师所讲草昆的表演特色。有童鞋戏后鄙视人家大洒狗血,可他们岂知,表演的卖力正是人家的草昆特色,这跟某些号称正昆剧团洒狗血是有本质区别的。虽然没有看到正宗的永昆,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但还是对永昆剧团的整体水平表示赞赏。最后感谢曲社给的茶座票,坐最前排看戏果然感觉不同。
周六下午是陶然曲社的折子戏,看过数场被裁剪的七零八落的所谓大戏后,心里都是千呼万唤地想看演全了的折子戏。陶然曲社在演戏方面总是不让人失望的,这次又是接连的三次折子戏大汇演,贴出的戏码也硬得很,有文有武,有热有冷,连南方都不常见的《阴告》都有,真是令人佩服。中国戏校岳竼晖身上的戏也越来越多,真不愧是张毓文老师的得意弟子,表演功力日涨,比起去年又有进步啊,唯独在咬字方面,貌似需要加把劲儿,最起码把南曲跟北曲的字音咬正,别都南北不分,让人老说北方昆曲都京剧味儿。田松童鞋身上的功夫早已经见识过了,做为一名曲友,其身段已经不逊北昆的小名角儿们,如果不是扮相上差点事儿,直可令专业演员汗颜,当然,问题是相同的,如果把字念正了,那可真是少有的牛人啦。《说亲回话》与《出塞》足可以令人忽略掉其他身上不行、唱念又不靠谱的童鞋们,虽然乃们真的很用功地在学,可估为一名曲友,如果让人既不能听又不能看,可就实在有些过不去了。大轴是张毓文与许凤山的《小宴》,大家都长叹一口气,这回终于听一回全的《小宴》了,虽然张毓文腿伤未愈,虽然许凤山的嗓子已经哑掉,在台上却仍旧气场十足,很多细节的表演貌似已经被剧团省略了,所以大家直呼过瘾。
最悲剧的事情发生在周六晚上,研习社的折子戏跟上昆《长生殿》华丽丽地撞了车,为此朱老师忿忿不平,大呼主办方到底安的什么心。矛盾的心情让偶一直到最后也没去买上昆的票,直到和宝堂老师打电话来,说他不能去了,票归我了,不知这是不是也算半个天意。蔡安安的《夜奔》啊,许老师的柳梦梅啊,王纪英的老派《痴梦》啊,希望还有机会能看到。奔赴长安,接到刚扭了双脚却要坚持来看戏的章老师,剧场告诉偶,偶的座位在5排18,是5排最右侧。一坐下便看到了前排坐着下午刚配演完《琴挑》的张贝勒童鞋,问了问他演闻铃的情况,他客气地对下午嗓子不在家表示了抱歉。就在戏开演之际,旁边一左一右坐下了两位老先生,其实是因为偶跟贝勒童鞋说话,所以往里坐了一个座位,结果两位原本挨着的老先生被偶生生分作两处。戏开演,偶也没好意思也折腾换位子。一上宫女,左边老先生就开始念叨,现在这宫女怎么都不梳大头,过一会儿开唱群曲,老先生又念叨,还不错,居然唱群曲了,这太内行了,偶跟老先生搭讪上,老先生第一句话就是,我三十年前就看他们的戏,三十年前,那可是俞振飞先生第一次带上昆进京演出的时候啊。细问,原来是京剧界有名的老戏迷张宝泉先生。这时右边的老先生说话了,听说台湾明天在大观园戏楼有戏,偶接上一句,上周就演完啦,今天是北京研习社的戏,明天是陶然曲社的戏,老先生问陶然是谁,偶说张毓文,并且殷勤地翻出戏单给他,顺便问老先生高姓,老先生说,我叫刘曾复,我认识你们曲社的朱復、欧阳、王纪英,好吧,偶承认偶没见过世面,这回可真是惊着了,都忘看戏了直接,刘曾复啊,传说中京剧界的大牛人啊,今儿居然就坐我旁边,额滴个神啊,和老师这票到底是神马地方啊!从这一刻起,偶觉得跟两位老先生多说几句话比看戏可划算多了,于是边看边说几句,故对坐在偶后面的某些专注看戏的童鞋深表歉意。张宝泉先生比较热情也好评论,对乐队不满意,对服装不满意,对胡编不满意,貌似对唱群曲表示了赞许,其余满意的地方还真不多,倒是刘曾复先生对上昆的武戏表示赞许,还给扮瞎子的汪志雄漂亮的摔打叫好。跑题太严重,说戏,说戏。跟前面那一堆戏相比,上昆的优势是显然的,从明皇到宫女,没一个不是拿不出手的,况复一堆国宝级的都在台上呢。上一次看张静娴还是08年在长安的《玉簪记》,回来看照片貌似这几年老了很多,好在长安戏台那么大,在第五排也看不清楚脸。老蔡的唐明皇真是没得说,小温一比就变打酱油的了,当今台上的大官生可真是非老蔡莫属了。只是年纪确实大了,明皇贵妃都有些吃力了,于是,除爱情这条主线外的其他政治戏都被看成是给老两位歇歇工夫的垫场了。刘异龙的高力士也大放光彩,只是那京白着实一般,话说让他一个南方人说一口道地的京白,那着实也有些难为人家了。虽然是称为串折的《长生殿》,而胡编痕迹也比比皆是,令人不爽,大家普遍对合围里的四只“灰太狼”表示出强烈的喜感,另外一左一右古筝和古琴的两位也貌似打了场酱油,着实多余。原本以为受俞振飞先生亲授的《絮阁》会十分出彩,可左掐右裁地令不不爽。可不管咋地,人家的明皇贵妃都还规规矩矩穿着传统的戏装,木有妖娥子,而且还唱了绝大部分《惊变》的曲子,唉,也算给面子了。真滴,偶发现自己的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戏完了又遇贝勒,说起邻座刘曾复事,彼言,你知前面是谁不,是刘厚生。哦,MY GOD!
话说周六因为偶遇刘曾复张宝泉激动折腾到一点多才睡,周日一早八点又起床去看陶然的折子,看来奔着《阳告》《阴告》去的还真是不少人。一进大观园,就发现张宝泉先生显然在坐,原来他听我昨说演戏,今天还真特意跑来看看。田松的《刺虎》真是典型的北昆风格,比看北昆的戏过瘾,所有牌子一段不落,身上干净利落,还是除了咬字,偶挑不出问题来了,佩服一下下。这次陶然的演出几乎被偶视为岳MM和田松的汇报演出。张贝勒配演的《小宴》比《琴挑》好多了,貌似他适合演官生戏,只是底气尚欠,武生也很不错,《百花点将》里的扮相也很俊滴。第一次看《阳告》和《阴告》,两套北曲果然很棒,要有机会应该学一学的。
整个非遗纪念演出,其实心里还是不怎么满意,除了业余曲社,居然没有看到一出传统折子戏,这件事无论如何无法理解,当年历次南北昆剧大汇演里,哪一出不是折子戏,谁有兴趣看什么完整的传奇大戏,把好好的套数硬是打散了,把好好的曲子硬是拆散了,美其名曰讲究故事性,问题是故事性从来都不是中国传奇要表现的主题,如果就靠讲一个好听的故事来写传奇,那可真是委屈煞古代才子们了。依靠这一堆改编加胡编的大戏来纪念被称为非物质遗产的昆曲,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帝都的纪念演出就此结束了,魔都的折腾也开始了吧,相对帝都,偶不得不小小地羡慕一下魔都的童鞋们,起码还能看上点儿折子戏吧,至于全不全的,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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