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外谈戏

知道1月8日晚空中剧院直播四出折子戏，表哥从天津打来电话，出了这个题目，并谈了他的一些见解，嘱我补充发帖。所以此文是莫欣与老田合撰。四折戏演得都不错，但题目是〈戏外谈戏〉，就不对演出说三道四，只侃侃跟这四出戏有关的话题吧。

先说《惊梦》。这是昆曲《牡丹亭》中的一折，与前边的《游园》联起来，是京剧旦角常演的一出戏。这出昆曲至今仍在京剧舞台上常能见到，该归功于梅兰芳先生。在1913、1914年时，昆曲在北京已经没落，除了几处武戏外，很少能见到。经梅先生极力提倡，他本人身体力行，学了三十几折昆曲剧目并在舞台上演出，这才给昆曲又找回一定的地位。这出《游园惊梦》梅先生是向昆曲名家乔蕙兰老先生学的，又向陈德霖先生学身段，从1915年演出，直到1960怹的晚年，拍成怹一生中最后一部戏曲电影，演了四十多年。不断修改、创造，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1月8日晚仅演《惊梦》一折。杜丽娘的戏重在表情、身段，要表现那个时代少女的情思，是个很难的课题。青年京剧演员学一些昆曲剧目，这是梅先生一直提倡的。这对艺术水准的提高会有很大帮助。

第二折《捧印》就跟梅先生的关系更密切了。这是怹为国庆十周年献礼的剧目《穆桂英挂帅》中的一折，《穆桂英挂帅》是怹一生最后一出新编戏，而《捧印》则是该剧的“戏核儿”。1959年国庆期间我在人民剧场看了梅先生的这出戏，那天的演出录了音，现在大家看到的音配像就是跟据那天的录音制作的。这场戏可以说是集梅先生毕生艺术实践之大成，唱念作表都极为吃重。那天的演出极为精彩，梅先生把年近半百的穆桂英刻画得入木三分，用俗话说就是“吃透了”。上场唱西皮慢板时对儿女惦念的深情、知道杨文广刀劈王伦后的惊怒、见帅印时的百感交集、对佘太君叙述自己不愿挂帅理由的大段二六，直至接受帅印后的振奋与决心，一层层演来，如抽丝剥茧。最后的唱作，一个人在舞台上，随着气势磅礴的文武场伴奏，把一千多观众的目光紧紧抓住。不由人从内心深处赞叹：这真是京剧艺术的颠峰之作！

《铁笼山》是一出大武生戏， 最早是俞菊笙老先生创造的。杨小楼继承此剧，并使之成为杨派武生的代表作之一。此剧有不少独特之处。比如姜维上场起霸，身上带一把宝剑。起霸在武戏中常见，但带着宝剑就很少看到了，这无疑给表演增加了难度。接下来是“夜观天象”的观星，这也是一般武戏中少见的。因为姜维是诸葛亮的门人，他这个大将与众不同。再有姜维在起打后，换过好几次武器，其中还有武生戏里少见的“过家伙”。一般的出手见于武旦，俞菊笙老先生早年学武旦，是他首创把出手加在这武生戏里的。这也是该剧的一大特点。《铁笼山》的精彩看点首推出场后的起霸观星。身段繁复，还要照顾到姜维儒将的身份，不能过“冲”，恰到好出是不易做到的。杨小楼早年搭谭鑫培老先生的班，在怹前头唱。谭老先生有意提拔后进，安排他演大轴，杨先生第一次在谭老先生后头唱的戏，就是这出《铁笼山》，可见此剧该是很“拿人”的。

《将相和》是翁偶虹先生最为成功的剧本之一，建国以来大凡著名老生都会排演此剧。据翁老自己所言，除谭裘、袁李这两组最佳搭当外，奚啸伯、于鸣奎；李万春、景荣庆；徐东来、郭元汾；李鸣盛王泉奎；北京之外的纪玉良、言少朋也都演出此剧。1951年马连良先生自香港归来，也曾与袁世海排演此剧，然而仅在东北演出过。据翁先生说，杨宝森也曾演过此剧。可惜杨奚二位没留下《将相和》的录音资料，不然会有四大须生同唱《将相和》的音配像存世了。

现在舞台流行的《将相和》主要是谭裘、袁李两个有所不同的路子。谭的蔺相如较刚直，李则侧重于谋略。而裘袁的廉颇虽不尽相同，却各有特色。大体上说袁的廉颇更刚些，裘的廉颇略柔些。而马连良先生的演出本也有他自己的创造。马先生的蔺相如侧重潇洒。他在赴秦一场有一段戏为谭李所无。在进入秦国关口时，安排两员把关将领，表示了对赵国使臣蔺相如的蔑视。马先生从老戏《讨荆州》化过一段唱腔，结尾一句是“似你这样迎宾客，我实不敢当”。

用翁先生的话说，那时“生净争趋将相和”，真个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本贴由老田2011年1月9日06:16:00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