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微访谈这种事,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说实话我更习惯的是面对面的交流,今天用微信平台,很新鲜,但是真的很吸引我,我在尝试着习惯这种方式……”不久前,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院长李鸿良做客元音书院微讲堂,一亮相就引起了群里粉丝的热烈追捧:“您不是一个人对着手机,您是面对着众多对昆曲充满好奇与渴望的心灵!”随后,上海昆剧团团长谷好好也在微讲堂上进行了一场精彩的昆曲讲座,她感到兴奋不已:“我一晚上就认识了这么多的‘昆虫’(昆剧粉丝对自己的昵称),看到大家对昆曲的热爱,就是让我们昆曲人不断前进的满满动力和鼓励!”

2001年5月18日,有六百余年历史的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列入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14年后,昆曲的生存环境已不可同日而语。不久前在国家大剧院举办的“昆曲艺术周”上,全国各地的七个昆剧院团齐聚北京,演出呈现出丰富多样的地域特色,如今已很难有哪个剧种能够像昆曲这样,影响力纵跨南北东西,最重要的是,观众愿意走进剧场买票看戏。与此同时,以各种形式开展的昆曲艺术家讲座、访谈人气高涨,昆曲艺术进校园、进社区、进网络,不再曲高和寡。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的“昆虫”之于艺术家,不再只是对“角儿”的追捧,而是折服于这门古老艺术的魅力,从传统文化中获取美的享受。

从“成家立业”到“安居乐业”的辛酸

回想上世纪末昆曲的奄奄一息,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副院长王芳至今仍难以忘却,在昆曲最衰落的时候,她只能到影楼从事化妆工作。“上世纪80年代中期之前,我们是靠苏剧赚钱来养活昆曲;而1985年以后,我们‘出码头’出不去了,台下的观众还没台上的演员人数多。新翻建的剧院五楼的苏昆招待所名气比苏昆还要响,一些优秀的‘继’字辈老师就在里面当服务员。”迫于“成家立业”的压力,一大批昆剧演员被迫转行去从事其他收入相对较高的职业。因为没有戏演,李鸿良也曾在1995年前后的三年半的时间里短暂离开舞台,转行在老家昆山开了一家礼仪公司,改善了生活条件,但依然不快乐。“一个演员失去舞台,不能感受到自己从事专业的艺术张力,7年科班,所有的付出没有结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经历过昆曲大落大起的艺术家们对此都有深刻严肃的反思,昆曲艺术的兴衰归根到底与传统文化自觉与否息息相关。原上海昆剧团副团长、上海张军昆曲艺术中心艺术总监张军指出,一个艺术剧种只有与观众产生共鸣,才能具有久远的生命力:“比方说,昆曲的文字跟在话剧中听到的语言差距是非常大的,如果没有文学上的共鸣的话,昆曲的美感会损失很多。”改革开放初期外来文化的冲击,使得迪斯科、电影院等新型的娱乐方式迅速被人们所接受,一瞬间替代了传统的戏曲消遣,对脆弱不堪的文化体系造成了快餐式侵蚀。王芳说:“年轻观众没有吸收进来,年老的观众一个个离开,所以我们才会失去一切。”

活态传承,做市场不做“奴隶”

2004年,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在机缘巧合之下,与白先勇成就了一部对昆曲传承与推广产生重要影响的大戏——青春版《牡丹亭》。这十年的成功经验带来最重要的启示是,对昆曲这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须要“活态传承”。江苏省苏州昆剧院院长蔡少华表示,只有在市场上取得成功,才说明文化遗产在真正意义上重新获得了生机。“但是我们不去迎合市场。昆曲本身有深远的文化传承意义,包含了前人的审美和观念。我们可以在保持艺术特质的前提下,用现代的技术和审美、现代戏剧的手法来吸引观众,将传统艺术推向市场。”蔡少华承认,在青春版《牡丹亭》筹备之初,苏州昆剧院的青年演员可能并不是当时最优秀的,“但是二十出头年轻人的相貌、神态,就直接让人想到杜丽娘和柳梦梅,在舞台上一下子有了共鸣,这是挡不住的。”

青春版《牡丹亭》在细节上下足了功夫,例如戏服的剪裁相比传统的版型更加修身,突显演员身段的优美,手工苏绣的图案也更加活泼生动,配色符合现代人审美。“戏首先要好‘看’,有了美的东西,年轻观众就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我们在尊重传统的同时,再把我们当代人传承、学习和研究的想法与观众进行沟通。”蔡少华介绍说,苏州昆剧院非常重视昆曲观众的培养和引导,青春版《牡丹亭》十年来一直坚持进校园演出、做讲座,培养大学生对戏剧的认识和审美情趣,形成良好的戏剧氛围,让观众感受到文化艺术的价值。“当他们毕业工作以后,走进剧院买票看戏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李鸿良对培养昆曲的观众群体打了一个形象的比方:蓄水养鱼。他将当今昆曲观众群规模的健康良性发展归功于十几年来各大剧团走进校园办讲座、走进社区作演出。“其实我更愿意在‘田间地头’表演昆曲。道理很简单,观众群薄弱,人家看不懂,你就通过不断的演出,让人家懂,等懂了以后再喜欢上。”

以戏养人,给时代以昆曲

相比其他表演艺术行业,戏曲演员付出的艰辛或许是成倍的,但物质回报却有显著差距。浙江昆剧团团长林为林表示,自己也去拍过电影和电视,但都是短暂的,现在想来是一种历练。林为林说:“影视艺术和昆曲艺术非常不同,前者是导演‘摆布’的艺术。而一旦沾上了昆曲,是忘不了这个情结的,所以后来还是坚守了下来。”张军的很多同窗也转向了歌舞行业,但他戏称:“舞蹈演员多我一个不多,但昆曲小生也许少我一个就少了,所以还是留下吧。”时代在进步,每个人对于人生价值的判断和人生规划都不尽相同,蔡少华认为对青年演员的想法应该予以宽容:“年轻人好奇,想到各个地方看一看很正常。但一个演员真正属于昆曲,那昆曲就是最适合他的舞台,他转一圈还是会回到这里。”李鸿良表示,以前如果自己喜欢的学生转行会很生气,但现在宽容了许多。“人各有志,大浪淘沙后,最好的总会留下。”

对于昆曲人才培养,上海昆剧团有一项“三好计划”——老艺术家保护好,中青年一代打造好,青年演员培养好,谷好好总结最重要的一点是“以戏推人,以戏养人”。“我们提倡分层次、分年龄、分级别的培养,让所有演员都有事情做,都有戏可学可演,让所有人都能够提高收入,从容、淡定、尊严地过着昆曲人的生活。”由上海昆剧团整理改编的历史剧《景阳钟》获得了各种奖项,而谷好好最看重的却不是奖项,而是《景阳钟》将“昆三班”、“昆四班”的青年演员推向了台前挑起大梁,充分展现了上昆“行当齐全、文武兼备”的传承特色。

在互联网空间里,林为林、李鸿良、谷好好等昆剧名家乐于走进“昆虫”群,积极与观众交流,这是时代赋予昆曲的一个新平台。正如张军所言,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昆曲会成为时代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要跟社会展开更多元的对话。敞开胸怀的昆曲,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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