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装庐剧《情意缘》出品人宣祥友
距离正式演出还有一个半小时,宣祥友忙碌依旧。
挂横幅、转后台、接受采访、张罗票务……拎着一个皮包,他精瘦的身影在长安大戏院的台前幕后不停穿梭。用同行的工作人员的话来说,他就像是一个陀螺,“已经停不下来”。
2017年8月5日晚,新编大型古装庐剧《情意缘》,在这里与北京观众见面。
这次演出对宣祥友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用一句俗套的话来说,《情意缘》是宣祥友的“亲孩子”——自己写剧本、自己组建班子演出、又自己把这部“根”在江淮的地方戏从安徽带到了北京。剧本一写就是八个月,前后投资将近五百万,在晋京演出前,四十多天的时间里,宣祥友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总有操不完的心。”
二胡与中阮奏出声响,踩着锣鼓点演员们踱步到台上,一亮相开嗓,台下的观众叫了一声好,宣祥友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一部新鲜的老戏
富家千金与贫穷郎相爱,生下的马小宝落难后又受万家兄妹收留。赶考途中万家公子染疾,小宝顶替赴考,谁料中得状元……庐剧《情意缘》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古代的故事,然而从某种角度上说,又非常之“新”。
“传统戏曲里都是公子落难小姐救,后花园里定终生。但是《情意缘》讲述的是兄弟情。”安徽演艺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宇洪杰这样评价道。
乐池里坐了三十多人的乐队,除了传统的打击乐与二胡,还加入了中阮、西洋贝斯。《情意缘》的唱腔设计符合庐剧西路的传统风格,又融入了中路的特色。而在音乐上,不仅有一唱一段的唱腔,还有营造气氛的垫场音乐,类似歌剧和音乐剧的人物主题。
唯一显得不那么新的是,舞台上没有时下流行的“声光电”。依旧是传统的“一桌二椅”、绘着牡丹的屏风、水墨画一般的景片,这是宣祥友的坚持。写情义故事,是为了革新庐剧的故事结构;扩充乐队、革新音乐,是为了让新生代的观众能够喜欢上庐剧的音乐;而用实景,则是为了让这部庐剧,依然保有传统的滋味。“地方戏曲,要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这部新鲜却又传统的庐剧,是名副其实的“大制作”。台上演员三十余人,全体工作人员更超过八十人。演员中有好几个民营庐剧院团的团长;安徽省舞台美术学会,五个副会长里有四个都在幕后工作;乐手们有的来自安徽省民乐团,有的来自其它民营庐剧团。用宇洪杰的话来说,这部新排庐剧集结的是四面八方的力量。
把这些力量拧成一股绳的,正是宣祥友。
从小戏痴到大戏迷
蒲松龄说:“书痴者文必工,技痴者艺必良。”从一个戏迷到一个剧种的守护者,宣祥友的庐剧扶持之路,也从一个“痴”字开始。
从小痴迷庐剧,而后学习二胡,半路出家经商,组织工会文艺演出……宣祥友的人生故事并不复杂,然而兜兜转转都与庐剧脱不开联系。往上追溯上几代,宣祥友的家中并没有什么文艺传统。出生于1960年代,父辈都是地道的农民,对宣祥友来说,庐剧的腔调和稻田的泥土气,是孩提时代难以磨灭的回忆。
和很多乡亲们一样,他的父亲、母亲都是庐剧迷。那个年代很多村民都能随口来一段,走村串巷的庐剧剧班更是数不胜数。
有年夏天,村里来了个小倒剧戏班,铿锵的锣鼓声召唤着宣祥友。他顿时被那清甜的“寒腔”、委婉的“二凉”给实实的迷住了。于是他跟了这戏班跑了五个村子。家里人火急火燎地足足找了他一个星期。后来是一位熟识的村民在草堆旁发现了脏兮兮的他,终于把他带到了已经急得跳脚的父母身边。为这事,一顿打骂当然是少不了。摸着被打得通红的屁股,他对着爸妈吼到:“等我长大有钱了,我要找个戏班子来我家,唱他个五天五夜!”
这番无心之语,在冥冥之中预示了《情意缘》的诞生,也宣告了宣祥友与庐剧剪不断的羁绊。
2015年,宣祥友成立了合肥雨中语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公司下属小乐队与演员,走庐剧送到了社区。合肥老百姓面对庐剧的热情是令人惊讶的。不用预告、不用张罗,将戏台架起来,一开锣一亮嗓,没过多久四面八方的人就都聚拢过来。孩子们在戏台旁穿梭嬉戏,上了年纪的戏迷坐在台下如痴如醉地聆听。一场戏两个多小时,少则千来人,多则四五千。与登上台的“大戏”不同,走进社区的戏是每个起承转合皆表明的连台戏。一部《秦香莲》有十几场,可以唱上好几天,每天都不缺少听众。
“地方戏曲,要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宣祥友说,而庐剧的“根”在田间地头、街头巷尾,因而要回到基层,回到观众中去。
从社区到学校,宣祥友和他的雨中语每年在基层演出达到了200场。他算了一笔账,倘若有政府补贴,一场戏依照不同级别从三千到四千元不等。这笔钱尚不够支付演员的演出费用。再加上购买巡演车辆、日常维护……宣祥友为此每年要个人贴补近四十万元。
为什么要坚持这种几乎没有回报的付出?宣祥友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他唯一不停告诉别人的就是:“我喜欢庐剧啊!”
少年时代的宣祥友一度特别艳羡宣传队的工作。他还曾经用竹筒和两根线,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二胡。这股执着而简单的愿望让他后来进入安徽省艺校学习,学的就是二胡专业。后来他并未能进入文艺院团工作,但是民乐和庐剧仍然是他生活中重要的组成。
他曾经组织二胡和葫芦丝比赛,发掘了一批民乐苗子,也曾为工会组织文艺演出,殚精竭虑。因为会拉二胡,宣祥友时常被其它民营庐剧团拉去客串琴师,时不时也“票个戏”。扮上戏装,站上舞台,宣祥友的心中总有难以抑制的激动。“虽然也许只是在社区演出,很简易的戏台,但唱上两句仍然很满足。”
从小戏班到大舞台
这种激动和满足,支撑着宣祥友在衣食无忧之后,用自己的力量为倾注了大半生的热爱做一点事。年轻一代普遍对地方戏曲有一种偏见,觉得庐剧太俗、太草根。而宣祥友一直想让大家看看,庐剧不仅可以很草根,也可以站到大剧场的舞台上。
2015年,《情意缘》故事的雏形在宣祥友的脑中回旋。故事和剧本是最初的绊脚石。相比黄梅戏这些创作成体系的大剧种,庐剧的剧本一直是薄弱环节。而在原创力量短缺的今天,更是难上加难。没有剧本,宣祥友就自己写。《情意缘》的剧本经过反复修改,创作时间长达八个月。没有资金,宣祥友及自己的雨中语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自筹资金。没有演员,宣祥友找来了肥东县、包河区、含山县等民间知名庐剧演员,其中还有几个剧团团长。
2016年8月18日晚上,安徽大剧院人声鼎沸。这天晚上,新编大型古装庐剧《情意缘》在这里首演。1600余的剧场座无虚席,除此之外,还有400多名观众站着看完了整出戏,连续两天,庐剧没有比这再火热的场面了。听闻演出的消息,合肥周边县市的居民,都结伴开车赶来看戏。
媒体这样评价:“这次演出是安徽民营文艺社团的先河之作,是民营社团的抱团结晶,是为放飞‘庐莺’开门探了一下头。”
而在安徽省演艺集团副总经理宇洪杰看来,办戏班是江淮民间素有的传统,宣祥友办公司、送戏进社区、将庐剧搬到了大舞台,有徽商的古风。而此次《情意缘》晋京演出,从制作到本次晋京前后投入近五百万,这一成本让宣祥友始料未及。为了支持这部剧,宣祥友不仅自掏腰包,甚至一度考虑出售自己厂房。但他并不后悔。
“有人问我,庐剧是不是庐山的地方剧种。”听闻这番话,宣祥友又好气又好笑,然而也越发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意识重大。“很多人并不知道庐剧,并不了解庐剧,把这出戏带来北京,能让首都的观众知道这一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剧种。通过不同观众的反应、专家老师的点评,对探索这部剧进一步深造,对庐剧如何适合现代观众的口味和时代的需要,也会有所帮助。”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