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时的农村里,虽然没有现代的文化设施,但也生长着带有泥土气息的民间文化。那时,晚上常有艺人在街口说书,但孩子们大都不愿听。而每当村里或邻村唱戏,则是我们最欢乐的时候。

记得我们村的戏班子在周围还颇有名气,不仅能唱吕剧,还会唱京剧。每年秋收之后,村里人渐渐有了闲暇时间,也就自然想到了唱戏。那时说干就干,人们很快就在十字街口搭起了戏台,演员和乐队便昼夜排练,孩子也跟着跑前跑后,整个村子里像过年一样。

终于等到正式演出了。我们用板凳在戏台前早早占了位置,然后就在铿锵的锣鼓声中,眼巴巴地等着演员出场。当时上演的是吕剧。先演《王汉喜借年》,剧中讲的是一位穷书生与—位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但我和小伙伴们却不喜欢那位书生,因他不会武打,只是在台上唱来唱去。接着又演《小姑贤》,出场的是个脸上点着黑痣,耳朵上挂着红辣椒的婆婆,只听她说道:“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婆婆”。她经常打骂儿媳妇,使我们感到厌恶,但又觉得她的表演很有趣。我们看—会戏,便钻到戏场外面玩—会。在那里,花几分钱可买到一串糖葫芦和红红绿绿的糖块,还可买到好听的泥哨和蠕动的竹蛇。

后来,我的年龄大些了,便和伙伴们一起到几里外的东庄去看戏。快到村头,就看到那搭在河滩上的戏台。戏台依山傍水,河边有挺拔的白扬,山上有郁郁的青松,悠扬的二胡声与急急的锣鼓声在山坳里回荡。此时台前已坐满了人,我们只好搬来一些石块,然后站在上面远远地看去。那天演的是《空城计》,只见诸葛亮端坐在城楼上弹琴,城门大开,但司马懿却不敢领兵杀入。那时,我们都觉得诸葛亮太冒险,同时也耻笑司马懿胆小无能。对于邻村的戏,其实我们也很喜欢看,但嘴上还是说自己村里的戏演得好。记得有人还编了顺口溜去有意贬低:“东庄的戏,不用听。不是空城计,就是借东风。有心去唱通天河,王老汉的二胡拉不着”。

我参军后,就离开了农村,也曾在大剧院里看过一些戏。那优美的布景,旖旎的灯光,精湛的演技,的确令人赞叹。然而,我却总忘不了小时看过的村戏,也忘不了那些握惯锄头把子而又无师自通的演员。

我想,村里人直接将戏台搭在了家门口,而又与大自然融为—体,这体现了民间艺术的魅力。村戏,尽管缺乏精深与典雅,但也朴素而粗犷。这里也有着对历史和人生的感晤,蕴含着质朴的民魂。

其实,那华丽的剧院中的演出,也不过是村戏的延伸和升华,其固然高雅,但又觉得远离了乡村。但有一年,北京的“心连心”艺术团在临沂体育场演出,我们入场后席地而坐,面对宏大的场面和辉煌的夜空,似乎又找到了童年时村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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