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剧《从春唱到秋》,是唐山市评剧团近年来精心打造的一部精品力作。该剧自公演以来,出唐山,进石家庄,闯济南,下苏州,所到之处,掌声不断,好评如潮,屡获大奖,深受专家、学者、观众的好评与喜爱。
剧本,一剧之本。我们对《从春唱到秋》的文本(编剧孙德民、王景恒)从理论上作一番分析研究,深入探求戏曲创作的审美特征,在当今时代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情领全篇 事断意连
成兆才先生是评剧创始人。历史上的成兆才先生诞生于贫寒之家,难入书塾学文,却将“有伤风化 永干力禁”的莲花落脱胎换骨,创始为“似戏非戏,改良平戏,比戏出奇”的评剧,并编写了120多部剧本,终成一代戏圣。
新中国成立以来,以成兆才先生为题材的评剧剧目硕果颇丰,佳作频出。如中国评剧院的《成兆才》(编剧郭启宏)、唐山市评剧团的《戏圣传奇》(编剧陈家和、赵恩舫)、《成兆才》(编剧陈家和)等。这些优秀剧目为后来创作者提供了一个个可借鉴范本。同时随着时代发展,此种题材也不断被剧作家翻新,正所谓“人惟求旧,物惟求新”。
明代戏剧家李渔论述:“一本戏中,有无数人名,究竟俱属陪宾,原其初心,止为一人而设。即此一人之身,自始至终,离、合、悲、欢,中具无限情由,无穷关目,究竟俱属衍文;原其初心,又止为一事而设。此一人一事,即作传奇之主脑也。”这是一代又一代戏曲剧作者遵循的圭臬。行其道者易成,反其道者多败。
塑造舞台上的“这一个”成兆才,应该如何“审虚实”?如何“脱窠臼”、如何“立主脑”才能最大程度地还原历史,再现戏圣本色?
著名剧作家孙德民先生在《感受戏剧创作》一文中提出:“用心理情感启动舞台事态的发展,对戏里的每个人物都在他的心理上下功夫,写人物之间情、理的冲突,情、理的碰撞,寻找每个人灵魂居住的地方,寻找每个人的生存状态,寻找每个人对生活和人生的感叹和思考,寻找每个人物在生活浮沉中的生命体悟”。《从春唱到秋》编剧孙德民、王景恒用他们的艺术实践活动,充分验证了以上深刻的戏剧创作理论阐述。他们直面三大困境,勇于挑战自我,在创作中从平民视角出发,独具匠心地设计出“情领全篇、 事断意连”的情节结构,确保了该剧本在相类题材的剧作中,卓而不群,熠熠生辉。“情领全篇 事断意连”就是“一人数段事 数段皆一情”之意。具体到《从春唱到秋》,所谓一人,自然是成兆才先生;所谓数段事,包括“天津遭逐”、“妻子俱丧”、“师兄出走”、“被逼娶妻”、“痛失真爱”、“为戏痴迷”、“妻徒苟合”、“留书归乡”等,数段故事大多能独立成篇,却又事断意连;所谓一情,是指成兆才“命中只有戏”之情。
其实,一人一事也好,多人多事也罢,皆是剧作的结构技巧,为戏曲舞台艺术创作提供成功的文本,让舞台艺术的无穷魅力,给人民群众最大的审美享受,才是我们戏剧创作的最终目的。《从春唱到秋》的文本,为我们提供了成功的创作经验。
三破困境 超凡入圣
《从春唱到秋》中,成兆才先生多次陷入困境,其中最令观众动容的是三次心灵困境:“妻子俱丧”、“痛失真爱”、“妻徒苟合”。
“妻子俱丧”之时,成兆才需要赶赴老家料理丧事,然而,彼时刚刚渐入佳境的戏班需要他登台演出。突遭重大打击的成兆才坚决“不回戏”,并在舞台上心悲面喜,喜歌欢舞,“伺候观众”。两害相权取其轻,在成兆才的心中,刚刚“小落子成大戏”的“评剧幼苗”远比奔丧重要,戏比天大。
“痛失真爱”是成兆才面临的又一大困境。这是吕子竹强逼他接纳如月为妻的结果,也是他从“不中啊!……不中!!”到“中!”心灵斗争的最终结果,更是他“为保戏班毁真情”而自我选择的结局。当灵芝离去,他长跪在地,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地喊出:“我对不起你呀!”。短短的一句话,语短意永。
“妻徒苟合”是成兆才万万没有料到的结局,是“难吃的黄连,难吞的苦果”。然而,这一次他的行动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对待“偷睡其妻”的逆徒小山上,他想到了“打骂杀剐”之举,却又想到了逆徒小山是人才,人才难得啊!必须要为评剧保住几十年风雨中成长的吉庆班,要保住能唱百部大戏、能挑大梁的这条根,要保住小山这颗夜明珠!于是,自认“命中只有戏”的他请求令逆徒“台上神不定,台下心不安,人前背后抬头难”的妻子如月离开,并恳请“列祖列宗莫笑我,家乡的父老莫笑我,死去的妻儿莫笑我,梨园的祖师莫笑我,落子同行莫笑我,兄弟姐妹莫笑我,天下的女人莫笑我,天下的男人莫笑我……”,然后,留书返乡。
“妻子俱丧”、“痛失真爱”、“妻徒苟合”这三大困境,一个比一个难,一个比一个触及心灵。如果说前两次困境,平凡之人尚能艰难走出,最后一个解脱巨大的心灵困境的举措则非平凡之人所能为,而这些正是剧作者不着痕迹的情节安排技巧,是结构的艺术。
相继走出这三大困境的成兆才先生,也完成了从凡人渐达圣人的转变。古人云:“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成兆才无心,以评戏繁荣为心。
戏里戏外 虚实相生
历史上的成兆才先生创作了120多个剧本,这些剧本的一些内容被《从春唱到秋》的剧作者巧妙地运用到剧中,既展示了历史上成兆才先生的艺术才华,又恰如其分地融入《从春唱到秋》一剧中推动情节发展。如成先生所创作的《老妈开嗙》中“傻柱子接媳妇”一段戏,在该剧中巧妙地构成了戏中成兆才彼时彼刻的内心矛盾,促使他悲情交加,当场晕倒;成先生创作《杨三姐告状》的过程,则天衣无缝般地融入到戏中成兆才与妻子如月的生活中,精妙绝伦地呈现出二人夫妻关系的不和谐状态。
著名剧作家孙德民先生在与朋友的闲聊中,曾经提及成兆才先生有两桩婚姻:“第一次婚姻养了个傻儿子,傻儿子掉泥沼里了,媳妇拉儿子,反被儿子拽下去,母子就这样死了,那时候,成兆才在外面演戏。第二次婚姻娶了个小媳妇,都可以当他的闺女,弄不到一块儿去,跟人家跑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培养出来的爱徒。”《从春唱到秋》一剧正是从成先生真实生活中截取了这两个片断,辅以成先生为评剧事业奋斗历程中的一些坎坷经历,并艺术化地虚构了成先生与师妹于灵芝一段“似梦非梦”的情感故事,从而成功地再现了成兆才先生为评戏发展呕心沥血的艰辛历程,塑造出了一位亦凡亦圣、最悲最苦、超凡入圣的“平民戏圣”形象。
一部成功的剧作是一部优秀的剧作法教科书。《从春唱到秋》的文本艺术特征,很值得当今戏曲创作者认真学习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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