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在村里的评剧团里“混”。后来,无论是在部队,还是退下来之后,一直从事一些案头或与文字有关的工作。所以,对有关文字的问题就特别感兴趣。这几年又和大家一起唱戏,但仍旧对文字上的事很敏感。于是我发现,在咱们评剧当中,无论是道白,还是唱腔中都有错别字。虽然不多,但总觉着别扭、不得体。
在我接触到的票房和票友中大多存在这种情况。最开始,我曾试着跟一些票友具体地提出过这一问题,但朋友说:“我们都是从‘录师傅’和网上学来的,人家原来就是那么说那么唱的,我们不改也罢。”这似乎也有道理。有的甚至说:“出于对前辈的尊重,将错就错又何尝不可。”这样,往往顾忌于面子,再继续分辨就有难度了。但是,就这样继续的、长期的甚至是永远的错下去吗?我还是觉得不妥。出于一种责任心、一种认真的态度,还有,就是受了《中国评剧票友葫芦岛夏令营》微信群里的月琴清脆朋友的启发(他也在一条微信中提到戏剧中的错别字问题),所以,我就鼓起勇气写下今天这篇文字,就这一问题谈一谈我的浅见。
说正题之前要先说明一点:我们指出前辈们给我们留下来的这些宝贵资料中存在某种瑕疵,绝对没有一点点对前辈们不尊重的意思,没有,丝毫也没有!恰恰相反,前辈们的很多极其可贵的精神是我们后人所缺乏的。他们的成长大多在旧社会,在旧社会从事戏曲这个行业的,大多是穷苦人,苦出身,他们没有机会读书识字。而尤其到了近代,社会把艺人称为戏子,归为下九流。只是到了新社会,党和人民才把他们称作演员,他们中的一部分才成长为人民艺术家。正是这种政治上的翻身解放,得到认可,使他们不但在完成艺术创作上兢兢业业、精益求精,也使他们以高度的热忱学习文化,孜孜以求。他们的这种精神如同他们的艺术成果一样,都成为宝贵的财富,值得我们学习和珍藏。但是应当说金无足赤吧!这么广博精深的领域要求她尽善尽美是不客观也不现实的。我想,主要原因还是当初对普通话,标准语的传播途径、手段等都没有现在这么便捷和普遍,这对于他们的学习是一种制约。其实,我们不应当也没有必要去探究造成如是的原因,我们只做实实在在的工作,把为数不多的几个有误的问题,阐释清楚,改正过来,继而推广下去就可以了。我们应该做的又做得来的事,不要再留给我们的后人去做,我们的心里也会坦然许多。
书归正传。
关于《包公赔情》中的“省亲”
“省”字有两个读音:sheng上声和xing上声。前者的意义我们在此不赘述。后者在读xing上声(醒)的时候,它的意义有三:一是检讨、检查,如反省、吾日三省吾身。二是知觉、觉悟,如省悟、发人深省。三是看望父母、尊亲,如省亲、省视。最初,“省亲”是指出嫁的女子婚后回娘家探望亲人。后来它的意义拓展了,现代辞典一般把“省亲”解释为“回家乡或到远处看望父母或其他尊亲”,也无男女之分。评剧《包公赔情》中,王老夫人就是说儿子包勉为官三年,回乡看望母亲。显然在这里必须读xing(醒)亲,而不能读sheng亲,现在,读过初中的人都应当通晓此理。
关于《花为媒》中的“惊鸿一瞥”
“惊鸿一瞥”是一个成语,读音为:jing hong yi pie。“鸿”,即鸿雁,就是大雁。“惊鸿”,指轻捷飞起的鸿雁。曹植(曹操的儿子,写下《七步诗》的作者)在他著名的《洛神赋》中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来描绘洛神的美态。后来就用“惊鸿”形容女性轻盈如雁、婀娜多姿的身段。“一瞥”,是指很快的看一下。“惊鸿一瞥”的意思是说,人或者物,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却给人留下强烈、深刻的印象。在《花为媒》中,张五可这个轻盈娇艳、美貌如花、令人惊艳的女孩子,给贾俊英留下的就是这样的印象,然而,遵从于当时的礼法,张五可是不可以在花园久留的,只能迅速地从月亮门隐去,这让贾俊英惊叹、兴奋,又无法挽留,所以又有惋惜和遗憾。于是他唱道:“……惊鸿一瞥无踪影,光芒四照满园春……”在这里,用“惊鸿一瞥”来形容当时的情境是非常准确的。但是,现在大家几乎都唱为“惊鸿一瞥bi(必)去声”。出于慎重,“瞥”这个字,我在网上,在新老新华字典上,在四角号码词典上,成语词典上,康熙字典上查,都是只有一个读音,就是pie(撇)阴平,而无bi去声的读音。所以,无论从成语的规范性,还是从汉语言文字的特点和严谨性出发,哪怕费一些力气和周折,也应提倡大家把它改过来。
关于《秦香莲》中的“一抔黄土”
这句唱词有不同版本。听声音:1955年电影版(席宝坤唱)、音配像袁淑梅版(也是席宝坤唱)、天津评剧院王冠丽版(滕建东唱)和众多的票友都是唱“yi pi huang tu”。而字幕却不同:电影版有声无字;音配像袁淑梅版字幕是“衣披黄土”;滕建东唱字幕是“一坯黄土”;我去年在网上下载的文学剧本上也印的“一坯黄土”。广大票友们唱的音是这四个音,但他们心里装的究竟是哪四个字就不得而知了。还有一个特例,就是天津评剧院王全有扮演的陈世美,唱的是“一抷黄土”。
需要说明的是:“一抔黄土”也是一个成语,“抔”字音póu,意为“捧”,一抔即一捧。一抔黄土,借指坟墓,其它意义不作解(典出《史记》)。这些都是我原来知道个大略,新近又查阅资料现趸现卖的,有兴趣的同仁在网上或成语词典上都可以查到那个出典的故事,很有趣味的。
由此看来,(1)“一坯黄土”是没有任何讲究的,票友们跟着这样传抄、这样唱是“随大流儿”罢了,这责任应当在那个最初把字幕制成“一坯黄土”的人。(2)“衣披黄土”可以这样理解:是秦香莲剪青丝换芦席才葬埋了公婆,那自然是没有棺椁。陈世美想象着黄土直接埋在父母的布衣之上,我为人子身穿罗衣更徒添愧疚之情,这样作解还是说得过去。(3)“一抷黄土”也是对的。“抷”读pei(呸)阴平,也是“捧”的意思。“一抷黄土”和“一抔黄土”是同一意义的不同表述,并无不可。
问题是,这么多不同的版本让广大票友们何所适从呢?还有一个,如何向年轻人传承的问题。我的一己之见:首先,不管是谁,再制作字幕、誊写印刷剧本、传抄乐谱,谁也别再用“一坯黄土”了(那实在给咱评剧掉价,而这个问题的出现,可能跟老艺术家们并没有关系)。其次,“衣披黄土”、“一抷黄土”都可理解,也讲得通,但不经典,只有“一抔黄土”才更规范,典出有据。希望大家能把它统一起来,只要都重视这个问题,尤其在评剧界有声望、影响大的单位和大V们积极倡导,应当统一起来也不会很难。
另一类问题
在《杨三姐告状》第七场中,杨三姐对高占英说“……你就是续上十个八个,也没有我那一奶同胞的二姐姐好哇!”。那个“胞”字,我们对它的意义不再详解。只说它的读音应当念bao阴平(包),可是,在我接触到的几个票房中,都是读成pao阴平(抛)。而在谷文月老师读书时,(刚解放那几年)在学这个“胞”的时候,就是读pao(抛)而不是像现在读bao(包)。后来在推行标准语的时候才把它规范为bao阴平(包)。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如:“恶”读ne去声,“暂”读zhan上声(斩)……
再比如,《谢瑶环》“大堂”一段,第二句唱词“来了我这忠心报国谢瑶环”的“国”字当初我上学识字时读上声(果),而现在应当读阳平(第二声)。在网上,花淑兰老师和其他几位演唱者都唱的是第三声(果)。只有曾昭娟老师唱的是阳平声,按着现在的规范要求,这应当才准确,而反映在唱腔上只是改动了一两个音符。实际上这两种唱法,谁也没有把字唱倒,但我以为曾昭娟老师的唱法更无可挑剔。
还有,《花为媒》中张五可唱“慢闪秋波……”的“波”,贾俊英唱“福如东海水波腾”的“波”,还有很多遇到“波浪”、“波涛”的“波”,过去就读po阴平(泼),而现在应当读bo阴平(播)。
需要说明的是:“胞”“国”等字的读音问题,责任并不在谷文月老师和花淑兰老师,是由历史原因造成的。于是这一类问题我就不知道是改好,还是不改好。不改,一般也不会发生歧义;改了,就更规范,也避免年轻人对评剧产生误解,不要让他们以为评剧的发音吐字可以不规范。
因为我只是这几年才有心思琢磨这些问题,看的剧目也不多,懂得的也少,所以只说这几例。而特别要指出的是,以上举的几例与戏剧中的尖团字、上口字没有关系,根本不是一回事。尤其京剧中的尖团字、上口字,那是历代艺术家们为了艺术上的需要,刻意地在京剧中保留了一部分湖广韵、中州韵和一些汉字的古音(在此不举例),表现的是或显示的是京剧的出处及她的文化底蕴,是京剧的特色。当然,我们评剧中也有类似的情况。比如:“就是”的“就”,唐山话说成zou(揍);“干什么”、“干啥”也说成“做(揍)啥”。我们在很多评剧剧目中都保留了,这并不影响人们对剧情和文字的理解,也成为评剧艺术中特有的色彩。
另外,咱们评剧也像河北梆子一样,借用了其它剧种的上口字。比如:“白”、“百”往往在正旦正生的道白和唱腔中都上口为bo(伯);“泪如泉涌”的“泪”上口为lui。这也体现了我们评剧虽然比较年轻,但我们谦逊好学又博采众长,这都是我们评剧与生俱来的优点。而本文说到的若干例子与此不是同类问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也许会有朋友说,你长篇大套地说了半天,不就那么几个字吗?别少见多怪、小题大做了。其实,这也是我这篇拙文搁置了很长时间而没有投稿发表的原因,有所顾忌嘛!但是,这死心眼子的人就这样,问题就因为小和少就不是问题了吗?尤其这关乎我们如何向年轻人传承的问题。所以,以上文字不算抛砖引玉,而仅仅是提出问题。望广大爱好和珍视评剧的朋友都发表见解,包括不同的和相反的意见。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使我们的评剧艺术日臻精深完美,使评剧这颗已被广大人民群众捧在手上的明珠更加璀璨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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