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娟的内心独白
燕升在我心中代表了中国戏曲的文化形象,特别是创建一个品牌栏目,我能感受到他是很艰辛的,全身心投入进去会发现有痛苦也有幸福。接到他召唤的时候,内心既有顾虑也有一种责任感暗自驱使着我。
顾虑是因为我一直认为戏曲是舞台艺术,只有在舞台上和观众交流,才能展示戏曲的魅力,隔着一层屏幕就失去了温度。
我之前就一直关注《伶人王中王》,燕升的栏目不仅有温度还有高度,他无疑是懂我们戏曲人的。对我们来说,名次可能并没有这么重要,更重要的是通过燕升的平台推广戏曲,让更多的人喜欢戏曲。
所以参加《伶人王中王》我应该是义不容辞的。在准备期间就抛开一切杂念,我就是一个演员,以一个演员纯粹的心态,抛开荣誉,向更崭新的舞台迈出这一步,只为引以为豪的评剧能够有更多的观众欣赏。
“我的身子我做主,不管是死还是活”
曾昭娟亮相的第一场是《红高粱》中洒酒的一场戏。撒酒这场戏是她最喜欢的一场,是九儿性格最饱满、最可爱,最能展现九儿女人魅力的一场戏,在和十八刀的试探中展示出九儿的美媚烈辣。这出戏通过唱、念、做、舞把九儿大开大阖的抉择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最后洒米的桥段更把剧情烘托到高潮。为了能在《伶人王中王》的舞台上最大限度的还原戏剧效果,他们把洒米需要的吊杆和装米的箱子从天津搬到了现场,为了确保演出的万无一失,他们反复确认吊杆的安全性;为了不影响后面的演出,在洒米箱子的正下方铺上一大片布,演出结束后直接把米兜走。
剧中十八刀像酒又像火,九儿心中如火冲天烧,她用高粱酒淋遍全身又重活。本剧导演张曼君巧妙的把酒换成米,用米代替酒的意象,打上红光,如同浓烈的高粱酒从天而降。演出前,评剧院的领队和灯光师反复沟通,在米从天而降的那一刻,一束红色追光打到米瀑上,仿若浓烈炽烈的酒洒遍九儿的全身。曾昭娟反复的彩排,这次米洒的太少了,那次米洒的太早了,工作人员反复的洒米、收米、重新装米,不厌其烦的重复,为的是在李少春大剧院这方神圣的舞台上有完美的呈现。
在看电影《红高粱》时,多少人曾为张艺谋“颠轿”的镜头叫好。而评剧《红高粱》里的“颠轿”用一块大红绸布将真正花轿取而代之,保持和发挥传统戏曲表演的写意和虚拟化手段,又加以现代的舞蹈技巧,使九儿和轿手们展示了独特的舞台魅力。曾昭娟反复排练“颠轿”的片段,看着她随着舞动的红绸跳上跳下,想着她右腿里那两颗永远也取不出的钢钉,每一“颠”都好像踩在心头。哪怕这个片段已经上演了百余次,每一次她都不允许有一点的差错。
曾昭娟的骨子里有很多地方和九儿的内在特质非常吻合。正像她在剧中的唱词那样:“我的身子我做主!不管是死还是活!”就是这样独立思想、独立人格的九儿让她非常欣赏!
“凤阳情为我挺立,我为凤阳情站立”
《凤阳情》对于曾昭娟来说不单单只是一个戏,既是艺术上的转型期也是人生的节点,在这个时期里,命运将她艺术和生活的轨道重叠在一起。特别是这次为了准备伶人王中王的录制,重新排练凤阳情,又把她拉回到15年前的那段日子,她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在《伶人王中王》录制前,曾昭娟和她的天津评剧院一直在全国各地演出,下午一场,晚上一场的演出节奏和密度,他们只能利用演出的间隙排练这出15前的剧目。既要把时间控制在8分钟以内,又要保证演出的流畅和完整性,曾昭娟和乐队反复的删减,反复的排练。这是15年前的戏,头饰和造型已经跟不上现在的潮流,不符合现在的审美,为了臻于完美,曾昭娟特意为这次的《伶人王中王》定制了全新的头饰和服装。就在演出的前一天,头饰的设计师专门从上海赶到霸州,亲自为曾昭娟做调整,反复的梳理头套,寻找与头型最佳的契合度。服装设计师也从杭州赶来为曾昭娟设计造型,除了睡觉的时间,他们都全身心的投入到细节的处理和演练上,不允许有一丝的马虎与闪失。就是这样举全院之力,追求完美的团队,才有了曾昭娟在舞台上完美的绽放。
之所以说《凤阳情》是曾昭娟人生的节点,因为这出戏给她带来刻骨的磨难。2002年,曾昭娟在人民大会堂参加梅花奖20周年纪念演出,演的就是《凤阳情》,然而她不慎摔伤了腿,造成了股骨颈骨折,甚至医生宣布她的艺术生涯就此结束。从此她的人生变成黑暗的,她觉得生命已经没有生存的意义了。
可能是舞台对她的眷顾,手术非常成功。经过四个月的挣扎,最后她还是重新回到排练场。《凤阳情·打饼》这场戏里很多富有跳跃性的花旦动作,在当时对她来说像噩梦一样,一蹲一起的动作让她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排练下来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浑身都是汗。
难以承受的疼痛带来的是巨大的心理创伤,甚至几乎崩溃。有一天同事把她送回家,她对同事说:明天不要接我了,我也不想排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但是转天太阳升起,她还是依旧走进排练场,是她的责任心和对艺术的理想要求她这样做,支撑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哪怕是常人忍受不了的痛苦、哪怕前面险象丛生,她和凤阳情就是这样一步步的实现了天津评剧院零的突破,同时也是对她人生的锻造和艺术上的自我突破。
“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师生情”
决赛的舞台上,曾昭娟扮演的赵锦棠与婆母在荒山放羊,天降大风大雪羊群失散,一系列的圆场、卧鱼和跪步把赵锦棠的孝心展现出来。为了营造下雪的真实感,曾昭娟团队专程从天津搬来了四台造雪机,在舞台上方的四个定点安装,演出时,漫天飞舞的雪勾勒出了一个雪幕,让现场的观众仿佛置身在那个风雪无情的夜晚,感受着赵锦棠带来的内心震撼。台上的曾昭娟如泣如诉,台下的观众更是唏嘘不已,让人为之感动。感动的不仅仅是剧中赵锦棠的坚韧与善良,更是剧外曾昭娟团队对于舞台的尊重与追求完美的态度。
《赵锦棠》是从传统剧目《朱痕记》改编而来的,这出戏是曾昭娟恩师花淑兰的代表作,她现在的成就也离不开花老师为她打下的基础。曾昭娟说:“师父对我就像亲闺女一样,花派艺术给我打下很好的功底,没有花派艺术的滋养,也就没有我今天的成就。”
曾昭娟记得03年腿摔伤之后,花淑兰老师得到消息给她打来电话。当时接通电话,花淑兰老师没有一句话,就是一直呜呜的哭,这个哭声长达半个多小时。这个哭声里有血浓于水,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真挚感情。
在花淑兰老师弥留之际,整个人已经被耗得枯槁,也没有什么力气,她微微的睁开眼睛,很艰难的拉着曾昭娟的手问:“腿上的钉子拿出来了吗?还用做手术吗?”曾昭娟提到恩师,除了感恩就是感动,所有的一切汇成一句话:一念情衷一辈长。
“就想在舞台上唱一辈子,舞一辈子”
曾昭娟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说来也怪,平日里文文静静、腼腼腆腆的一个小姑娘,只要一上了舞台,整个人就变了,浑身上下就像被神明附体,每一寸关节都浸透了灵气。有一天,她放学回家,在汉沽评剧团门口看到了招聘演员的广告,高兴极了。一向乖巧听话的她竟鬼使神差地从家里偷出了户口本,给自己报了名。她没想别的,她就是喜欢舞台,喜欢表演,就想在舞台上唱一辈子,舞一辈子!
考场上,考官们把曾昭娟围在了中间说:“你唱段评戏吧?”曾昭娟羞赧地说:“什么是评戏啊?我不会。”考官们面面相觑,“你不会唱评戏,报什么评剧团呀?!” 曾昭娟窘得满脸通红:“我唱首歌行吗?”曾昭娟亮开嗓子,唱了一首李谷一的《祖国啊,我父母之邦》。她圆润甜美的歌喉、声情并茂的演唱,一下子抓住了考官们的心。一曲唱罢,考官们的脸上乐开了花,当场收下。
曾昭娟被评剧团录取的消息在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父亲没有想到她竟背着父母去报考评剧团。在父亲看来,唱唱跳跳,那就是个玩儿,哪能当一辈子的事业干!他虽然是个铁路工人,文化不高,但他希望小女儿将来能上大学当医生。曾昭娟不想让父亲伤心难过,她在心里默默地喊着:“爸爸,您看着吧,我一定会让你以我为荣!”
此次来到《伶人王中王》的舞台,曾昭娟也一展她歌唱的功力。为了营造阆苑仙葩的仙气,她的团队带来了干冰机。他们准备干冰的量远远超过舞台的需求量,他们候场几个小时,就是为了最后能呈现出完美的舞台效果。
“凡心所向,素履可往”
曾昭娟特别喜欢戏剧《班昭》中的几句话:难捱的是寂寞/难抛的是荣华/从来学向欺富贵/真文章在孤灯下。她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靠的是一种朝圣的精神。
她永远行走在人群之外,骄傲地生长。一个人的生活,可能是孤独的,但在曾昭娟的心里有一个世界,丰富而充盈,简单而纯粹!在曼妙的岁月里,不负光阴,把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到了心里去。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
曾昭娟喜欢兰花的气质,淡雅自然,静静地生长默默地开放,不与百花争艳,又不孤芳自赏。她的追求,只为不辜负自己万分珍爱的艺术生命。一路走来不断丰富提高完善,锦簇的鲜花,如潮的美誉,耀眼的光环,着实体味着艺术人生的苦与乐,但她心一直保持着如湖水般的沉与静,因为她是一个爱戏如命的人,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美在于生命,而对她来说生命在于舞台。
从《凤阳情》里平民皇后马秀英、到《寄印传奇》里当铺老板冷月芳,到《赵锦棠》里落难的大家闺秀赵锦棠,再到《红高粱》里敢爱敢恨的九儿,曾昭娟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角色,而这些角色也造就了这位评剧艺术家。
曾昭娟说:回首半生,与评剧结缘,评剧,是我为之倾注一生的最爱,我无怨无悔!凡心所向,素履可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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