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年上海艺术节展演的民族戏曲中,有两场是特地从天津请来的评剧,真是久违了,如果我的记忆不差,总有几十年没有来过上海了。评剧是京津河北一带流行的古老剧种,演出形式跟京剧差不多,风格略显粗犷而奔放,说白了就是“野”一点,这恰恰是她吸引人的特色。
我小时候就已听说过这个戏,但那时上海人管它叫“蹦蹦戏”,老版本的“大戏考”里也是这么写的,常演的剧目是《马寡妇开店》等。但地道的北京人会纠正你说,这不叫“蹦蹦戏”而要叫“落子戏”,这里究竟有什么区别,我也弄不懂,要请教研究戏剧的专家。反正现在统一口径,叫“评剧”。就像上海的“沪剧”,以前有叫“申曲”的,有叫“本滩”(本地滩簧)的,现在都不算数了。
也是在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两个评剧女演员的大名,一个叫白玉霜,一个叫朱宝霞。这里还夹杂着她俩的一些“绯闻”。我家亲友中的一位长辈捧过朱宝霞,还引起家庭纠纷。这我也是听说,没有向这位长辈证实过。白玉霜的事情说起来有点把握。捧她的人是我的朋友马炯南先生的长兄,叫马勤伯,人称“长脚小马”,上
海滩上有名的“小开”,因为马家早先是福州路吴宫饭店的主人。马勤伯在“小花园”定做了绣花鞋送给白玉霜,一送就是两打,24双,这话是马炯南告诉我的,不会有假。
“小花园”位于浙江路汉口路九江路这一带。那里早先除有鞋子店,还有西服店。西服做得不上品,但做中式的马裤呢大衣还是蛮有生意的。
听说白玉霜的唱,嗓音不是很高而有磁性,很诱人。她大概也会唱京戏,我看过一张《戏叔》的剧照,她演潘金莲,京剧麒派老生高百岁演武松。
白玉霜之后有小白玉霜,真名李再雯,是建国以后评剧界的代表人物。上世纪五十年代中的某一年,小白玉霜和众多的文艺工作者受到毛泽东的接见。毛泽东握着小白玉霜的手问,老白玉霜怎么样啊?如要证实此事,可查当时的报纸。
1950年冬我到北京采访,曾去看了小白玉霜主演的《秦香莲》,印象中她演得很悲壮,感情的表达更激烈一些。须知《秦香莲》也是评剧的一出骨子老戏,也叫保留剧目。
要说比较熟悉的评剧女演员就是新凤霞了,这全是吴祖光的关系。祖光是剧作家,也是新民报的老人,解放前报纸副刊“夜光杯”最早即由祖光主编,是我的前辈。我们尊敬吴祖光,连带地也尊敬新凤霞这位贤惠的嫂夫人。
新凤霞的可敬之处,还在于1957年吴祖光遭难之后,有某当权者曾硬逼着她离开吴祖光,划清界限。凤霞顶住压力,硬是不从,因而也受到了歧视。“文革”中就更不用说了,她落下了肢体偏瘫的后遗症,不得不告别舞台。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新凤霞凭着她特有的聪明和毅力,竟然在写作上焕发了光彩。她文化程度不高,不会做文章,但是会写真实。她写的全是亲眼目睹亲身感受的真实。人物、事件、细节,无一不具体而可信。她当然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又不该说,但能说的都是真话,一篇又一篇,“夜光杯”也发表过不少。我印象较深的是写她和溥仪在一块劳动的那几篇,真把一个落魄的末代皇帝写活了。我看新凤霞的戏是在1955年,她随中国评剧院来上海演出。凤霞演《刘巧儿》,这是她的代表作之一,灌有唱片。凤霞的唱有创新,比较花俏,人称“新派”。
逝者已矣,希望在新的一代又一代。听说这次天津来的评剧女主角曾昭娟青春靓丽,凡是头一次看了她演出的人都有“惊艳”之感,想来这不仅是指她的容貌扮相,也指她的表演,让人意外地满心欢喜。老话说,十年能出一个状元,不一定能出一个戏子。这个“戏子”必定是天赋加功力努力和机缘都凝聚于一身的佼佼者。欣慰之余,戏改两句宋词: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举首,那人正在灯火辉煌处。
作为第十五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参演剧目,根据“花派”代表剧目《朱痕记》整理改编,由曾昭娟领衔主演的天津评剧院评剧《赵锦棠》将于本月29日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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