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机关党委通知,科级以上干部去燕山影剧院接受廉政教育,听说是看反腐方面的教育片。政治任务,必须参加。
音乐响起,大幕拉开,不是电影,而是唐山三支花之一的评剧,字幕显示《榆钱谣》。
唐山人的编剧,唐山评剧团的演员,一个地级市编导的现在难得一见的“精品”剧目,总体上说,确实不错,不懂评剧的我给打80分以上。从我个人好恶的角度,谈几点个人管见看法:
1、剧目名称。就剧目的题目而言,似乎《榆钱汤》比《榆钱谣》更好。故事起于“榆钱汤”,姐弟情深缘于“榆钱汤”,姐姐的榆钱汤显然是“救命汤”。故事的结尾,也是榆钱汤,却是“送命汤”。而开场的榆钱歌谣与结尾的榆钱歌谣,显然离故事主线似乎更远了一点。
2、故事主题。就我个人感觉而言,这个剧目深层次要表达的是“情”与“法”的关系与处理问题。当然,这里面也涵盖了人性的问题、大势问题、社会现实问题等等。如果“情与法”是思想主题,那么故事的主线、情节、人物刻画等等,都应该围绕这一主题展开、编排乃至虚构,戏剧不是纪录片,也不是历史教科书,但是,戏剧源于现实生活,又为现实生活服务,戏剧的基本功能之一是“教化”功能,从历史的故事中挖掘现实教育、教化意义。如果这种认识是对的,那么,用这样的标准、尺度来衡量《榆钱谣》这部精品戏剧,有的地方应该允许商榷。
3、故事背景。关于窦漪房的两个兄弟,据史籍记载:窦后兄长君,弟广国字少君,年四五岁时,家贫,为人所略卖,其家不知处。传十余家至宜阳,为其主人入山作炭。暮卧岸下百余人,岸崩,尽压杀卧者,少君独脱不死。自卜,数日当为侯。从其家之长安,闻皇后新立,家在观津,姓窦氏。广国去时虽少,识其县名及姓,又尝与其姊采桑,堕,用为符信,上书自陈。皇后言帝,召见问之,具言其故。果是。复问其所识,曰:“姊去我西时,与我决传舍中,丐沐沐我,已,饭我,乃去。”于是窦皇后持之而泣,侍御左右皆悲。乃厚赐之,家于长安。绛侯、灌将军等曰:“吾属不死,命乃且县此两人。此两人所出微,不可不为择师傅,又复放吕氏大事也。”于是乃选长者之有节行者与居。窦长君、少君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富贵骄人。评剧《榆钱谣》对史记的记载给予戏剧性演绎,倒也无可厚非,值得商榷的在于故事情节与人物刻画与要宣扬主题的贴切上。
4、人物刻画。
(1)关于窦少君这个人物。从17岁的窦少君在郁满金家为奴,富家小姐郁春莲与穷小子家奴窦少君萌生情愫开始,窦少君一步登天成为国舅被文帝赐死,剧情交代上看时间很短。而且,没有看到窦少君有多么可恶以及十恶不赦的行为。这个人物的出场以及在本剧中应起的反衬作用是什么呢?一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封建社会制度,应遭到现代文明社会的唾弃与鞭挞;二是不学无术的小人得志后的猖狂与胡作非为思想意识与行为;三是文帝与窦皇后在处理“情”与“法”问题上的戏剧矛盾冲突载体。所以,这个人物的刻画与表演上,应该是“可恨”与“可怜”的人物形象。但从《榆钱谣》中,似乎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情景和感受。
(2)关于窦皇后。从谢幕的程式上看,窦皇后是剧组认为的“主角”,也是这处戏要表达的思想主题性人物。历史上的窦皇后也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后宫“女人”,汉高祖即被选入宫,是女强人皇后吕雉的贴身侍女,公元前179年27岁时被封为皇后,成为汉文帝皇后,后历经景帝及汉武大帝时代,对“文景之治”产生过重要影响。这么一个重要的历史人物,怎么表现?剧组从编导到演员如何把握,应该说难度不小。但仅就《榆钱谣》这处戏的故事情节来说,应该体现以下三点:一是窦漪房出身贫苦,同情底层百姓,崇尚节俭,在成为皇太后之前,为人低调,通达贤惠,《汉书?文帝纪》记载,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 。从当时的环境背景上看,在刚刚被封为皇后之时,窦漪房缺乏根基与资历,必然是处处小心,力争德位相配,母仪天下,这种心理应该是合理的。二是家国天下心理。成为皇后,不仅这后宫是自己的,这国也是自己的。可是,失去文武大臣们的人心支持,首先是这皇后可能先被罢废,就是自己丈夫、自己儿子的千秋江山也可能毁于一旦。这一点,作为极其聪明的窦漪房,可能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在“情”与“法”的选择上,实际上也是自己当前与长远利益得失的抉择。也正是这一点,历史上的皇后窦漪房教导两个兄弟不可显贵盛气凌人。据史书《汉书?外戚传》记载,宰相灌婴和周勃认为两位国舅出身寒微,没有很好读书,应选择有品德的教师对他俩加强教育,以免重蹈吕氏外戚作乱的覆辙,窦氏兄弟“由些退让君子,不敢以富贵骄人” 。有灌婴、周勃这样的重臣,窦漪房又经历过外戚吕氏灭门案,而且祖训后宫不可干预朝政,所以,教导两个兄弟夹着尾巴做人的心理应该是合理的。三是皇后窦漪房在“情”与“法”上的矛盾、纠结、痛苦与无奈,这种复杂的心理及情绪,应该是作为戏剧冲突的“焦点”、“高潮”,也就是最出戏的地方。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寻亲,找到失散兄弟的喜悦,这里可以大演绎特演绎;小心翼翼,嘱咐兄弟们在京城千万小心别惹是生非,别给自己添乱,别卷入任何政治漩涡和各种事件中去,这种担忧应该是有的;弟弟窦少君出了命案,不顾一切闯殿求情,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当贾谊申以大义利害,痛苦地接受赐死的结局,那种痛苦与无奈更是戏剧表现力的场景所在;诀别一场,则完全是戏剧演绎的需要及表演,无论怎样虚构夸张都可以接受。《榆钱谣》在把握和处理窦漪房“情”与“法”心理冲突上,感觉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演员的表现力都还有欠缺。
(3)关于文帝。历史上之所以出现“文景之治”,就表明文帝是个了不起的皇帝。在代公公监考的那场戏里,代公公身上有两道“圣旨”,特别是第二道,料到窦会那样做、应该那样做,所以早有准备。而实际上,文帝深知“帝王术”,窦漪房刚被封为皇后,窦漪房之前,文帝曾有过一位皇后,生了四个儿子,刚被封为皇后的窦漪房合格吗?能够母仪天下吗?皇上也要通过一些事情考验考验。而赐给窦氏兄弟官职,正是考验窦漪房及其两个兄弟的最好机会。聪明贤惠的窦漪房并没有忘乎所以,并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做官,史实也是如此。《榆钱谣》中灌婴、周勃、陈平溜须拍马,力荐窦少君做官,好像与史书记载正相反。而在《廷议》这场戏中,灌婴、周勃、陈平等说清免死,贾谊认为大汉律条不可废,可赐窦少君自死时,文帝的言语、行为有待商榷,文帝竟然发怒,斥责贾谊甚至要治贾谊的罪,这与文帝的形象与精神世界相去甚远。一个深受皇帝喜爱的朝廷重臣、历史上的才子贾谊,满朝文武公认的刚直不阿的刑部大夫,皇帝会为一个刚刚来到京城认亲、17岁多一点、社会底层且有人命案、毫无功劳于朝廷、没有一点感情的小舅子国舅,而发怒罪责于朝廷重臣么?哪怕是碍于皇家颜面,对于犯上直言的贾谊即便不满,也会喜怒不形于色地处理这桩命案。所以,文帝这个人物的处理与把握,要么轻描淡写,根本没拿这件事当回事,要么老谋深算,以此事件为载体、为契机,整顿超纲、严肃朝纪,借刀杀人,杀鸡儆猴。至少在剧情、人物心理上应该如此去把握和处理。
(4)关于春莲这个人物。原本没有她多少戏,但在《榆钱谣》里,显然是个重要配角出现,既然出现,而且戏份较重,就应该赋予一定的角色含义。一是没有嫌贫爱富,给自己家打工的家奴窦少君做鞋,私定终身,这是中国戏剧中“才子佳人”戏曲的常规模式,倒无可厚非,但与本戏主题关联度不是很大,只能说明的是春莲这一民间小女子的“德性”,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世俗之人。而《榆钱谣》里处理春莲这个人物的“败笔”,我以为是在死牢中那场戏,窦少君认识到自己该死,于是喝了姐姐亲手做的下了毒药的榆钱汤,春莲去找姐姐求情,等看到丈夫少君已死时,竟然愤恨地叫了一声“窦漪房”三个字。这种处理,与这部戏剧要表达的主题思想不但不协调,简直就是起到“反作用”。我们是该同情郁春莲,还是应该痛恨郁春莲?你郁春莲有什么理由这么狠狠地叫一声皇后的名字“窦漪房”?难道你丈夫杀了人,倚仗皇后就可不用偿命是正确的么?还是从情理上皇后就应该也能够救下弟弟而不救是又背天理,应遭万人唾骂呢?还是因为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应该去救,也能够伸手相救,为自保而不顾骨肉亲情而冷酷地坐视不管呢?一个乡下小破落土财主家的女孩子,一步登天来到京城当了国舅夫人,德不配位,没有好好相夫教子,没有劝导丈夫读书做人做事,到头来不明大义,反倒怀恨皇后,在狠狠地怨恨中自杀,这样的情节及安排,到底想说明什么?想表达什么呢?即便是安排春莲殉夫,也应该是羞愧地自杀,对不住姐姐的愧疚地绝望地无奈地离去。而且,在挖掘窦少君这个人物心理时,也可以安排他悔恨的泪、对不住姐姐的悔过之情节。总之,郁春莲的一句“窦漪房”,让观众看后很不舒服。
5、故事情节。且不去考证史料,窦少君是不是这样死去的。戏剧可以虚构,也可以夸张。但戏剧自身的情节演绎,还是要合情合理更好些。
(1)贴皇榜时的公差甲,脚踩窦少君贴皇榜,这是埋下怨恨的“祸因”,到国舅府搜查犯人,窦少君脚踩公差甲,公差乙说“你太过份了”,窦少君拔剑刺死公差乙。一是剧情及矛盾冲突交代的太过于简单了,二是因、果似乎对的有点小问题。
(2)从窦少君认皇亲,到犯命案被赐死,似乎时间很短,好像也就小几年间的事情。从故事开始到结束,没有觉得窦少君做了多少错事、坏事,好像也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唱词中,无非是埋怨自己这个国舅爷不够显赫、威风,从而怨恨皇后姐姐。一个小家奴,当了国舅爷,一步登天,平步青云,短短几年时间里马上就想如何如何,这未必符合人之正常理智。如果,很短地情节,表现出从社会最低层—一个小家奴,成为国舅爷后,前呼后拥、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纸醉金迷、为所欲为的环境,使他慢慢思想、行为发生变化,最后演变为仗势欺人、抢男霸女、占人良田、结党营私、败坏法纪、无人敢管、无人敢问、无恶不作,一步一步走向这样的“腐败分子”,最后被绳之以法,即便是受宠的皇后,在正义面前,在“情”与“法”面前,也不能更改“律条”,实现“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铁律,那么,在2000多年前的大汉王朝尚可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何况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的今天呢?这样的教育意义也就有了。问题在于,窦少君这个人物刻画,似乎没有那么可恶,还没有引起天人共愤,从头至尾一直是“哭哭啼啼”,没有多少“小人得志”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氓习气,对今天那些一夜暴富、小人得志、不学无术、无恶不作的人,警示作用就打了折扣。没有开国功劳、没有博学多识、没有积官累世,某个机遇一步登天者,忘乎所以,得意忘形,胡作非为者,应该借鉴《榆钱谣》里窦少君的下场。如果是这样的意图,来编排这个戏剧故事,是否更合理些呢?
(3)贾谊生卒为公元前200年-前168年,只活了32岁,公元前179年汉文帝刘恒即位,公元前180年,窦漪房被封皇后,当时贾谊才二十一岁,职务是“博士”,即一种备皇帝咨询的官员。在《榆钱谣》里,从扮相上看,贾谊是个须生,而且好像年岁较大,似乎不妥。而灌婴、周勃、陈平等,均是开国重臣,刚直不阿,讨好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刚刚被封为皇后就找来一个乡下弟弟享受富贵,有了命案这么多开国重臣昧了良心来开脱说情,有失灌婴、周勃、陈平等历史人物的形象。还不如让窦漪房一撒娇求情、二闯殿为亲情失去理智、三在贾谊的仗义之言劝说开导下大义灭亲,最后王法律条面前人人平等,换来大汉几百年基业。这样的逻辑与剧情安排,是否更有现实教育意义呢?
说书唱戏,都是借古讽今,教化民心,应该具有现实意义才好!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京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强调: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意识形态领域的思想教育问题,确实是当前面临的一个大课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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