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习惯看传统戏的人,我在看评剧《母亲》之前,即使在好评如潮的评论面前,也只是抱着“看看就算”的心境,结果挺满意的,还挺精细,当然,这关系到角度,不能用传统戏的眼光去看这个剧目,或者说最合适的角度是,从综合舞台艺术去看这个戏,会比较满意。

中国评剧院
评剧《母亲》
广东粤剧艺术中心
2017年6月27日

文 / 何日君回来

导演的强势开篇可见,母亲夹在一堆女性中出场,假如是传统戏曲,台上不会出现舞队,角儿出场会更张扬,给观众叫好的机会。母亲的命运不是一个女人的命运,而是群体的命运,演员的出场方式,群体意像的使用,一早就已经向观众宣布,请各位不要用传统的眼光来欣赏这出评剧。(说个题外话,其实传统戏也可以做到这一点,比如京剧《荒山泪》,台上只演张慧珠一个人的悲剧命运,但是在二公差逼苛捐杂税的逼问里,观众也能感受到群像,以点带面,传统戏曲照样能做到。)

导演这种开门见山的强势,很快也把观众视角从传统的“看角儿”转换到了整个舞台调度上来,我以为在评剧《母亲》整个剧目里,最大功臣是导演的调度,而演员的表演,不再是最关键的一环,传统的角儿制在这里行不通了。

导演张曼君很厉害,令我击节赞赏!

导演厉害,一厉害在新奇。

小仔儿死而复生,贯穿全场是一奇,小仔儿的存在,时而起着间离作用,带着观众跳进跳出,时而进行情节叙事,时而有象征意义,第一幕,母亲嫁给父亲,母亲用红巾遮住一双大脚,是小仔儿代替父亲完成情欲动作,淘气扯开红巾,凝视母亲的下体,这个动作让成人做总归猥琐,但是让纯净的孩子做,则天真无邪,母亲山洞中失去幼儿,是小仔儿代替襁褓中的自己与母亲对话,加强了情感的流动节奏,更生动的抒写了母亲的痛苦。

十七岁的儿子死在战场,这时候徐徐走来了小喜鹊,是一奇。这个儿子大概是母亲最不懂事的儿子,饥饿的时候,只有他起过念头,要吃东西,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只有他哭着不想死,唯独母亲送四个儿子上战场的时候,他跟他的哥哥们态度完全一致,这一次没有任何异议,因为敌人的枪子儿打死了他的小喜鹊,原来真相在这儿。小喜鹊被强暴,穿着她的红褂褂,假若她不死,大概就真的叫母亲一句妈妈,她不是母亲生的,但是她可以嫁给母亲的儿子,她还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妈妈。但是战争,可怕的战争,剥夺了这一切,剥夺了她的两个妈妈。

二,厉害在表现手法丰富。

穿插,闪回,蒙太奇各种技术,以母亲五个儿子的死为例,处理完全不同,非常有识别度,尤其值得赞赏的是详略得当,张弛有度,二个被乱枪扫死的儿子,是略写,后面三个儿子的死是祥写,在经历了让子,牺牲了老大的剧烈痛苦撕心裂肺的情绪后(大段唱,激烈的锣鼓点),捂死小仔儿的场景,只剩下静寂的哀伤,体现了导演处理手法的节制和沉静。

三,厉害在导演对人生和情感的认知深刻。

借用一位评论者的话,母亲完全体现了高更笔下的那句话“我立于深渊旁,但都不跌入其中”,母亲坚韧极具力量,但依然只是普通女人,舍弃了亲儿的那声撕心裂肺的“我的永全”,战争结束后,孤灯照孤房,人也孤零。

“认子”一场,新编戏里一贯最缺乏的“话中有话”在这里出现了,母亲牺牲了自己的儿子,认了人家的儿子,接着对着人家的儿子,说着给自己儿子听的话,令人泪下。观众来到剧场,不是来听你的台词的,而是来听你的潜台词的,这一场的感发力,非常强大。

两条铁索刚害死了母亲的老大,下一刻,母亲在这里,生了她的小仔儿,一条纽带,连接着生与死,极度痛苦中辗转出新的希望,这不只是道具的奇妙使用,而是导演沉静豁达的人生哲学,也酬和了全剧的主题。在导演的处理下,希望不是单调的,痛苦也不是,它们彼此死死纠缠。

四,厉害在导演对音乐的调配。

在评剧音乐的基础上,导演对音乐的调配,也很精彩,小喜鹊出场找妈妈的童声伴唱,而到了硝烟滚滚的战争场面,同样的伴唱已经变成了雄壮的男声合唱,器乐为情感而铭,音乐为场景展开,动静相宜,非常出彩。

作为热衷传统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评剧《母亲》的现场非常精彩,如此主旋律的题材,却被处理得如此出色,赢得了很多人众口一声的夸赞,但是在文末,还是想冷静的提示一句,评剧《母亲》哪怕有了些许成功探讨戏曲发展新方向的心得,然而,一方面,我想提醒各位创作者,我们纯粹的戏曲真的就表现不了这个题材吗?另一方面,评剧《母亲》的成功,别忘了,它依然是整个编导演团队的过硬技术,而不是别的什么野路子。而,这才是值得深思的。

文 / 何日君回来
编 / 书艺

图片来自中国评剧院公众号

评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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