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级苏州评弹传承人、弹词艺术家张君谋先生驾返道山的脚步愈来愈远,渐已淡化、泯灭。然而,君谋先生的身影、音容、笑貌,深刻我脑海,不时涌现。二十多年的交往,从一个粉丝,潜移默化成半师半友,可追忆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最难忘的是周二茶话会,无形中演变成的评弹艺术沙龙。

张君谋先生府宅并不大,显得紧窄、局促。老艺人们不嫌其小,每逢周二下午,总喜欢自动汇聚那里,品茗闲聊。或三五人,或五七人,可说连转身、冲茶水也无空隙,甚觉困难。人多时,室外加座,颇有书场内听名家说书加座的况味。不足十平米面积,人丁如此兴旺,我油然想起 黄异庵 先生书房内的一副联语:室雅何须大,人雅;花香不在多,书香。移在君谋先生的书室,不也十分贴切!座上客均是各地前辈艺术家,有君谋先生座师、浙江曲艺团王柏荫,“超级下手”、上海评弹团江文兰,常州评弹团老团长余韵霖老,浙江海宁团副团长殷小虹,还有评弹作家 俞中权 先生,苏州团的老艺人及君谋先生的弟子等,可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惟独笔者,白衣人,蒙青睐忝列其侧,令纯净的“清一色”浑成了“全红一点黑”。

君谋老师和他们一起谈艺、谈过去、谈轶闻。这些老艺人同时代人,阅历大体相同,经历过解放前后评弹的萧条、斩尾巴、繁荣、走下坡路,高谈阔论、滔滔不绝,颇多真知灼见,发人深省。追忆到他们自己学艺过程,常常边摇头边扼腕吁唏:背包囊走官塘,前后无村无店,夕阳西下,暮色苍茫,西风凛冽,寒气入骨,一个大小孩独自行走,腹中饥饿又身无分文……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羡慕着现在青年们的学习环境,常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感慨,目睹着评弹的式微、走下坡路,非常着急。

闲谈中,每位都有自己的兴奋点,兴奋点就是自己说唱的书目。余韵霖老谈到《白蛇》时,特别强调白素贞报恩思想,一味迁就许仙,逆来顺受,对许仙好,为了报恩。提到《玉蜻蜓》,君谋先生显得慷慨激越,宛然身在书坛,面对广大听众,精气神十足。

有一次,我说起喜欢不同演员的同一回书目放在一起听。君谋先生接口说“这样听好”,可以有比较鉴别,后人是怎样继承前人进行各家各说、调整增删。书路是同一条,接口、小闲话各不相同,都很幽默,很风趣。张老师调整了一下吸氧管的位置后,略停片刻接着说,其实每部书都有长短,再优秀的书目,比如《珍珠塔》、《玉蜻蜓》也有短处。他开始了自揭其短,《玉蜻蜓·详血诗》几回书中,吏部天官张国勋没处理好。张国勋没详血书的理由似乎不充足……是啊,“衬托不到,听客直跳”。我在欣赏中也觉得张国勋没详血书不可信。“是的,不可信,但可以弥补”,我说。张先生指着我说,“你是老听客,‘内行"。哪哼弥补,伲先不讲出来,写在手上,再映证,是否相同。”“好的。”在座的有人说,“呀!变成(《三国》)‘江东书"了”。随着谈笑声音,我们各自亮出了掌心,“喔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在座发出了爽朗笑声。

这样的欢洽场合似乎还在眼前,然而张君谋先生尚未说“拜拜”,悄然离开了我们,昔日热闹的充满艺术氛围的张府沙龙也成为历史陈迹。

君谋先生请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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