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近30年,如今著名评弹艺术家蒋月泉老师早已离开我们,而我亦退休多年。上世纪80年代我俩曾保持了一段短暂而珍贵的友谊,多年来始终是一段难忘又美好的回忆。为了纪念这位深为人民热爱的著名苏州评弹艺术家,2004年7月,我将蒋术月泉先生给我23封加半页的信、照片(包括一张两人合影、一张蒋月泉先生旳彩照),一并捐赠给中国苏州评弹博物馆。2006年上半年,上海人民评弹团纪念蒋月泉先生诞生90周年,又将这23封加半页的信部分信页设专柜展出。

那是在1983年上半年,通过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空中书场》介绍,我十分高兴地与上海人民评弹团、著名评弹艺术家蒋月泉先生取得了联系。我一直喜欢苏州评弹艺术,尤其爱好评弹艺术中享有盛誉、又有广泛群众基础的“蒋派”艺术。在上世纪80至90年代,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频繁书信来往中,留下了蒋月泉先生珍贵的亲笔书信23封加半页(1983年5月23日至1983年12月29日共计23封 ;1991年5月4日来信,仅有第二页, 缺第一页估计漏寄)。如今保存蒋月泉老师亲笔所写的. 具有历史价值的23封加半页信件。最近在老局长周良的鼓励下,我重新将这23封加半页的信添加注释与附记,更好地保存这批具有文献价值的信件。这批具有文献价值的信件无疑给我们留下了不少珍贵资料。

完美的艺术追求

蒋月泉老师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虽已重获新生,但由于文革時期身心遭受折磨,深受多种疾病纠缠,政策尚未完全落实,但他对苏州评弹艺术孜孜不倦的完美追求,令人敬畏!1983年5月27来信中写道:“整理《玉蜻蜓》长篇,但碍于水平,看来也是‘蛇吞象’而已。出版社同志是以为我说《玉蜻蜓》而有名,认为此工作应由我做。但说书和出版书籍并非一回事,从前有同志,好友陈灵犀先生合作,此类复杂事全由他‘干’,我只是虚度空名而已”。长篇弹词《玉蜻蜓》是蒋月泉老师的著名代表作。其中《庵堂认母》曾获金唱片奖;《问卜》《关亡》《骗上辕门》《厅堂夺子》等折子书久已名誉书坛。而他却认为出书碍于水平,担心成为“蛇吞象”,即怕自己就像蛇想吞食大象一样贪心。他与我多次谈及此事,主要担心长期沒有演出,嗓子失音,耽心演出质量。他在信中又谈及到(对于写些从艺)经验与教学是乐意的,认为"也是自己唯一能贡献的的地方,也是自己的兴趣和安慰,是项重要的工作"。为此他在文革后迫切希望早日整理从艺回忆录或自传。

1983年6月13日他来信中说,“苏州评弹艺术研究会为了在评校的教课录音以及在上海评弹音乐座谈会上的讲话整理了一份资料,本是征求我的同意,但我还应该加工丰富,所以在研究如何重写?具体做法尚未想妥,反正手里就有一些资料,只是我不想草率行事所以搁在一边,但一定要搞好的。”不想草率行事,表明他处亊十分认真的。正如1983年7月21日来信中所写:“评弹艺术的稿子,我不想急促赶出来。因为此稿是学校给我记录下耒的。我觉得不少地方言未尽意。要必要把此稿融化开来,深入进去。这一稿应该要化不少的篇幅,才能说得出,说得较能理解的文字。编辑部尊重我,不急于把学校的整理稿拿出去登载,一般要出版是(有)要求的。我宁可慢些认真些把它写得好一些。首先是把我的悥思写得全面完整些,让人读后印象深些"。他十分重视学习其他艺术家经验,读了程艳秋的文集,觉得比上次看有兴得多,其中有许多共同点,特别是基本功方面,还有其他方面,请你帮助,肯定会使我这些所谓经验等写得高深。但现在看了稿子,我认为杷这一稿要好好的再写一遍。原始的东西不好不通不全,再好的文笔也难的。因此,我想利用病假。不急的。养病为主的基础上缓缓的写出来。我用录音吐出来录下来再说。”由此可见他自我要求严格。1983年6月17日他来信表明:“我是个见利不会钻的人。如果利用一些关系的话,我的关系太大了,但我是不大愿意去麻烦的。”

真诚的內心倾诉

蒋月泉老师来信中处处体现出他待人热情真诚,坦率质朴,他经常倾诉所处苦闷或矛盾处境。1983年5月27日来信中告诉我,他“自1962年的丧偶至今还是如此和女儿住一起,生活靠他们照顾。女婿是合唱团的吹奏员也是中共党员,女儿是幼教工作,我住在女儿家的隔壁又是同一幢房子中的,我住一个房间十九个平方米,工作生活全在其中,被冲去的房间至今未找回,我不会买东西,不会开口去提应该给我的要求,生活杂乱无章。1962年妻子去世,以后便是十年动乱受尽了摧残,现在遗留下满身的毛病。自己也无所谓,(只是)家中也少一个贴心照顾的人。”这段真诚的文字诉说了当时处境的艰难与内心的痛苦。我去拜访过他住房。这间仅十九个平方米的房间,工作生活全在其中。房內除了一张旧木大床,大床侧有张沙发,一只简易木书柜,靠窗有张旧书桌等。生活十分简朴,我去拜访他家那天中午就在旧书桌共餐。他在信上所写完全属实。蒋月泉老师多次寻找门当戸对的合作伙伴,但始终不理想。他接了我的自荐信,喜悅之情多次在信中表明,给我极大的鼓励

1983年5月23日他第一次给我的信写道:“您的信已找到,反覆阅读后我歉意更深。您是那样的坦率,愿为我写自传等等,这是我久久不能解决的大问题。年纪老了(67岁),常想写一些东西下来,对事业也有小益,也如我争取做力所能及的工作之愿了”,“曾向领导提要求派同志帮助,岂知无门当户对,双方很难乐意”,“我在苏新近也有了一个据点,(新配的工房,地点在人民路文化宫附近)如果你有时间不妨碍你休息的话,我们可以在苏州详谈了,搁笔了,等你的回覆!再见!”

留下的美好回忆

1983年8月中旬,蒋月泉老师约我去上海他家面谈。为了这次面谈,他在事前多次叮嘱去他家路线与车站,而且一定要电话先联系。我知道他喜欢甜食,带去一盒黄天源的糕点,他见到我十分高兴。天气酷热,我赶到他家里,他特地提前准备了二三杯茶水,并关心地对我说:知道你快到了,温热茶水最最解渴,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后又送来擦汗的毛巾,又与我紧握双手。我在他家里吃了一顿便饭,有冬瓜小肉排,豆芽菜等,十分简朴随意。午间就一定要我在他的卧床小休,而他自己睡在大床侧旁的长沙发。午休后,更为惊喜的,还在他卧室内合拍照片留念。我在此时顿觉忘却了旅途奔波,心里充满温暖与感激。我看到他卧室陈设简单,靠窗有一只旧书桌,旧藤椅,木凳一二只。靠墙一张大床,床前有只长沙发。面对长沙发是旧式衣柜,衣柜前半桌上有架钢丝录音机,旁挂一只练唱的三弦。长沙发上面挂着蒋老师最喜欢的24寸彩色半身照。其间短短二小時左右,交谈了蒋派艺术的渊源发展和如何合作写作许多话题。內容与来信差不多,限于两地分居,又从事不同工作,合作困难较大。为了有利于我们合作,他与我商议具体方式。他准备先用录音机录下口述,带给我整理成文字稿,供他修改定稿。后来又考虑加强相互沟通,他准备来苏州小住,但生活上有诸多不便。征求我意见,他又提出准备请上海人民评弹团商调一事。告别時他紧握我手送到家门口,还借给我两夲书即梅兰芳与盖叫天的舞台艺术。他一再叮嘱乘车安全。遗憾的是我们合作未成,但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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