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珍:曾在上世纪70年代以评弹曲目《秦淮月》荣获国家文化部第七届文华奖、2008年荣获第五届“牡丹奖”终身成就奖、2014年获得“紫金”荣誉奖的著名评弹演员。
毛主席的幽默风趣,顿时把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
问:杨老师,听说您是苏州黄桥人?您是怎么走上苏州评弹演唱这条道路的呢?
答:我是苏州黄桥人。1937年,我出生于苏州虎丘山下黄桥镇的胡湾村。1956年我和小姐妹一起去报考苏州评弹团,被幸运地录取了。更幸运的是,我一进团,就跟上了蜚声江浙沪评弹界的“俞调”弹词前辈俞筱云、俞筱霞,成为这对兄弟搭档的学生。俞筱云长得人高马大,但他的假声演唱浑然无痕,素有“隔墙西施”的美誉。从此,我与琵琶为伴,跟着俞家兄弟跑码头,开始学《白蛇传》《玉蜻蜓》。两个月后,我跟着老师登台弹唱,大概我的嗓音条件不错,所以引起了评弹前辈和听众的称赞。一年不到,苏州评弹团当家说书人曹啸君一眼看上了我,挑选我为他的说书下手。
问:听说您曾为中央首长演唱过?
答:是的。我为好多中央首长演唱过评弹。1960年,江苏省曲艺团成立,我和师父曹啸君一起调入省曲艺团,书台拼档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后期,成为观众们欢迎的响档。在从艺生涯中,我感到最幸福的是曾经多次为中央领导同志演出。
问:能详细讲一点吗?
答: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央领导常在上海锦江饭店开会。有一次,毛主席也来听评弹了。那天,我为与会领导演唱了一曲内容和京剧《贵妃醉酒》相同的《宫怨》。大概由于我演出很投入,把杨贵妃幽怨失望的心情都表现出来了,所以赢得了台下坐着的毛主席领头鼓掌。演出结束后,毛主席请我跳舞。当时,我是既激动,又紧张。
说是跳舞,其实,就像散步。那时毛主席已经发福了。那天,毛主席一只手好像在打着拍子似的一边轻轻地拍着我,一边说:“你这个杨贵妃真笨喽。唐明皇不来。你怨有什么用,你去贴大字报好了。”毛主席的幽默风趣,顿时把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
问:您除了为毛主席演出外,还为哪些国家领导人演出过?
答:国家领导人中喜欢评弹的还真不少。在我的记忆中,毛主席听过她的《长沙》《咏梅》《蝶恋花》;叶剑英也很喜欢我演唱的评弹的,他一直鼓励我说“前途是自己奔的”;陈云是个地道的评弹迷,听过我的《红楼说亲》。不过,最让我难忘的还是周总理对我这个普通演员的关心。在几次演出结束的接见中,周总理都对我说:你嗓子很好,要好好跟老师学艺;你唱的是评弹.但也要向其他剧种学习来丰富自己。
唱着周总理亲自给我定下的节目,第一次登上了日本的舞台
问:听说周总理还亲自为您“包装”过?
答:完全可以这么说。1963年夏天,文化部准备组织一个中国艺术代表团出访。我被选拔参加预选。当时杨乃珍唱的是开篇《思凡》和《苏州好风光》。夜晚,人民大会堂的小礼堂里灯火辉煌,周总理亲临剧场观看演出。他笑容满面不住鼓掌。演出结束,周总理快步走上舞台和所有演员一一亲切握手。我记得当时演员有赵青、王玉珍、刘德海、郭颂、刘天一等好几十个呢!当周总理走到我的面前,文化部的同志正要介绍时,周总理说:“不要介绍了,她是江苏的小杨,我们是老乡嘛。”说着,他有力地握着我的手,爽朗地笑了起来。休息室里,周总理和大家一起讨论节目。他问我说:“小杨,你去日本唱《思凡》合适吗?”当时我听了,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好。周总理随即启发说:日本人是信佛“教的,你去唱小尼姑思凡不太好。”我听了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总理对问题考虑得如此细致,如此周到。接着,周总理又说:“日本人看不起妇女。可我们的妇女能顶半边天。历史上就有个巾帼英雄花木兰,代父从军。评弹节目中有唱花木兰的吗?”我一听连忙说有,上海的徐丽仙老师唱的《新木兰辞》很受人欢迎。周总理听了马上对我说:“那好,你就唱《新木兰辞》。还有,毛主席的词《蝶恋花》,我在上海听过,你会唱吗?”我说我会唱,就是唱得不太好。周总理说: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好练,相信你会唱“好的。”当时我听了,既高兴,又激动,我想:一个国家的总理对一个普通的年轻演员就像父亲待女儿一样的关心、爱护,甚至为之出主意,想节目,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当时,有人向周总理请示,说小杨到日本去演出梳辫子好不好?周总理爽快地说:“我看很好。这是我们东方姑娘的特点。”就这样,我梳着大辫子,穿着粉色旗袍,怀抱着琵琶,唱着周总理亲自给我定下的节目,第一次登上了日本的舞台。这也是我们的苏州评弹艺术第一次在国外亮相。当时我一出毛主席的《蝶恋花》刚唱完,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当时日本观众是通过字幕和声音来欣赏我们的演唱的,掌声和第二日的日本报纸上的报道,证明我们的演出还是很成功的。在日本巡回演出期间,我演遍了东京、大阪、名古屋等11个城市,每次唱完都要谢好几次幕才行。接着,我们艺术团又赴香港访问演出。那时我唱的是《苏州好风光》,直接把我们苏州介绍给香港的听众。香港听众非常欢喜我们的苏州评弹,演出一结束,就有很多人专门到后台送花送食品给我,指名道姓要找“杨乃珍小姐”。之后,我又把这首《苏州好风光》从家乡一直唱到澳大利亚、瑞典、新加坡等国家,把祖国的优秀曲艺艺术传播到世界大舞台。
问:在“文革”十年动乱期间,您还保持正常演出吗?
答:哪有这可能呀!“文革”刚开始,我就从当时的走红演员,突然变成了“黑七类”。我记得当时红卫兵们给我定的罪名是“修正主义苗子”“走资派宠儿”“资产阶级标本”。他们把老百姓爱听的苏州评弹,说成是“靡靡之音”,江青点名不让唱。这对已深深爱上评弹艺术的我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还不算,我还被关进了“牛棚”,进出都要向造反派请示汇报;被迫接受改造,生炉子、打扫厕所等。有个寒冬里的一天,我提着热水瓶到“老虎灶”去打开水,遇上著名画家亚明。亚明关切地问我:挨斗了吧?”“还鼓励我说:“记住,要坚持,什么难都能过去,不能瞎想啊!”亚明的话给了我不少勇气,我相信黑暗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20万字的长篇弹词《金钗记》和《杨乃珍评弹曲目集》公开出版
问:听说您还创作了一支歌颂周总理的优秀的评弹开篇?
答:是和别人合作创作的。“文革”结束后,我终于又可重新上台了。一次,我到梅园新村纪念馆参观。进入周总理的办公室。看到他的桌上有一盘美丽的雨花石。解说员说.雨花石象征着主人的品格。当时我就想到周总理呕心沥血为人民的光辉事迹,想到他对文艺事业的关心,特别是想到他对我这样一个普通演员的关心,心情难以平静,特别想专门为周总理写一只开篇。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词曲作者郁小庭。两人一拍密吻。就这样,我们共同写词,他作曲,我演唱,一首新开篇《小小雨花石》就产生了。
这首新开篇唱词采用第一人称的手法,以雨花石的纯净、美丽和坚贞,暗喻周总理的人品人格。1982年全国曲艺会演在苏州举行,我以此曲目参演。当我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的唱到“敬爱的周总理,请你听我唱”的唱词时,满场听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我自己也禁不住潸然泪下了。
按评弹旧时行规,一些老演员不太愿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领轻易传给别人。我却从来不搞这一套,只要青年演员需要指导,或者要说唱她的段子,我总是有求必应,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我在59岁那年,还招收了黄霞芬等几位学生,悉心向她们传授技艺。2007年,全国曲艺家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对每个曲艺演员而言,能参加这样的大会是一种无上的荣誉。但各个省名额有限。作为省曲艺家协会主席,虽说我应该是当然的代表,但我为了让青年演员走出去,我就主动把名额让给能写能演的优秀青年评弹演员吴静。
2006年,省曲协曾想为我办个从艺50周年专场演出。这个提议被我婉拒了。我认为:如果自己的作品有影响,后人自然会记住,不需要自己来纪念。
问:您是60岁退休的?退休后还关心苏州评弹事业吗?
答:是的。我是60岁退休的。不过,我退休前几年,我就把主要精力放在省曲协工作上。当时,作为省曲艺团团长,我看到中国曲艺牡丹奖落户江苏,全省曲艺发展如日中天,心里非常欣慰。
问:现在呢?现在您还有精力关心苏州评弹吗?
答:我始终关心着我热爱了一辈子的家乡的曲艺!主要是在为苏州评弹事业的发扬与传承做着努力。这多年中,我修改整理了20万字的长篇弹词《金钗记》和《杨乃珍评弹曲目集》,已经分别由江苏文艺出版社与江苏音像出版社公开出版,尽量为年轻一代留下了点可以参考的资料。《姑苏晚报》2015.4.12B0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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