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某一日,高博文邀我去上海兰心剧场听弹词开篇专场,约了在剧场售票处碰头。他给了票子后,便去迎接坐出租车来的当今评弹界泰斗级老艺人。
演出开始,高博文几次出场,都是偏坐台侧,担当琵琶伴奏。高博文琵琶弹得好有所耳闻,一如前辈艺人张鉴国为蒋月泉伴奏,但总归是下手。直至下半场的一个开篇,高博文长衫三弦,居中而坐。主持人吴新伯放了个噱头,称高博文是“糕团”,还是“新鲜”的。“糕团”是“高团”的谐音,所谓“新鲜的糕团”,是几个月前高博文担任了上海评弹团副团长的意思。此前,高博文从未对我说起过他的职务。
通常我并不喜欢以职务相称,但是我喜欢称高博文为“糕团”。不在于“糕团”和“高团”谐音,更多地在于,“糕团”配得上苏州评弹,“糕团”配得上高博文。糕团这么一种点心,完全是江南人的喜欢,双酿团,青团,条头糕,赤豆糕……只有江南人做得好,连那些名店的店名,乔家栅、沧浪亭,都是非常苏州园林、江南风情的味道。苏州评弹不也是这样?至于高博文,他待人细心、平和,毫无犀利、硬实、重味的风格,糕团不也是这样?
我认识高博文,不是偶然,倒是“突然”,突破了我的一个习惯。高博文是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网上认识、网下结交的朋友。“吴韵一哥”是高博文的微博名。我曾经以一个纯粹外行的身份,和“吴韵一哥”在网上谈论过苏州评弹和海派文化的关系。忽一日,“吴韵一哥”约我在花园饭店喝咖啡,一席清谈,评弹、文化、历史、将来。其时,高博文已经是“糕团”了,但是他没有给我名片,更没有摆出天将降上海评弹大任于高博文的口气和派头。包括他去年和著名篆刻家陆康同被聘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也没怎么和他人分享喜悦。
这很像是上海人的行事风格。是的,高博文是上海人。高父高母与艺术无关,家中也没有听评弹的气氛。高博文说他对评弹的入迷入门,是从听收音机“空中书场”开始的,长篇评话《三国》《英烈》……每天一回。从天天听苏州话的讲故事,直至1987年考入恢复招生的上海戏曲学校评弹班。
也是在花园饭店喝咖啡的那天,高博文说,他会来参加《上海制造》书展签名售书。我邀请他作为我的签售嘉宾,还有点过分地请他唱几句评弹。高博文一一答应。签名售书当天,高博文台前一站,啊呀,到底是英俊小生啊,几句蒋调《莺莺操琴》,喧嚣的现场一下子安静。听说我今年新书《为什么是上海》又将在书展签名售书,高博文说他第一个报名。
今年5月21日晚上,亚信会议的文艺晚会短短一个小时,就有苏州评弹,就有高博文。台下就坐的是中外元首和政要。后来我和高博文开玩笑说,说不定普京也喜欢评弹呢,说不定苏州评弹就弹到了亚洲呢。演出那日已过立夏,倒真是有点《莺莺操琴》末几句唱词的韵味:“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果然夏景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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