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挚友惠中秋先生

我从未踏进过书场听书，与惠老师结识，既可说是偶然，也是幸遇。

有次他在他的搭档也是我的好友戴小莉的微信朋友圈中看到了我转发的一些杂文和涂鸦，便向小莉打听我的一些情况，希望彼此能做个笔友相互探讨交流，说是羡慕我有个良好的读书环境，有意面见，还要给我介绍位同道朋友认识。

小莉来电征询我的意见，我想自己一则是才疏学浅，二来又不是他们圈中人不善交际，对评弹书艺亦是一窍不通，有道是隔行如隔山，也不知道与一个说书先生有何共同话题。碍于朋友情面，推辞不得，也未当一回事。

不料惠老师对此事倒非常认真，主动发来短信与我取得联系，换了新手机之后，又主动加我微信，说是今后能否看看我转发到朋友圈的文章，有些也是可以采纳的素材，说不定有用。如此，反倒让我为自己的慢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初闻惠中秋之名，我对其一无所知，还闹出笑话来搞错了性别，幸得小莉及时提醒。说惠老师是位男性，相当有才，也非常惜才，是个历史通。我想也是，网名“二泉月”三个字就起得不俗。

事实的确也是如此，后来从交流文字的含金量中读到了惠老师的真才实学和内心世界，便产生了更多地了解他的想法，开始百度搜索，从网上看到了一些惠中秋的个人资料、评弹视频和一些老听客对其的评价，才对他的情况有了些许了解，不禁对这位自强不息才情四溢的书坛奇才肃然起敬起来。

通过一段时间的交流，我对惠老师也日渐有了更深层的了解。我想真正对其钦佩有加也是由他的这些文字开始：“……早晨看到微信文章，脑海里浮现一位终身难忘的绅士。我进厂工作，同车间有多名监督劳动的“老牛”，其中有位李先生，我观其仪表非凡，询问后才方知他早年留学英国，曾是三届全国人大代表。虽处于人生最低谷，但丝毫不减绅士气派，工作服补丁叠加，但洗涤清洁，加补丁也讲究左右对称，雨中行走从不奔跑，至九十高龄仍直腰挺胸。八十年代出任无锡副市长，依然旧时装扮，我见他仍以李先生相称。他家不缺钱财，但他与子女身上从未有奢侈品出现，我厂女职工数千，他身为总工从未有绯闻传扬。我登台时他已任副市长多年，仍来为我这忘年之交捧场，对我弃工从艺之举充分肯定，旁人颇为惊讶！我多年来受其影响深刻，如今想来这就是风尚，也是一种奢华，“腹有诗书气自华”，斯是诚言！人生的气质与风范不是靠奢侈品堆砌即成的。但如今身处货币社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比比皆是，这也是商家的指望，离开了那些包装品有多少人难以生存，故而鼓吹奢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6月7日，趁惠老师有空档，我们几个知音朋友在老龄书场会面，一见如故。中午惠老师请我们几个在书场隔壁的酒店吃饭，他谈笑风生，席间频频给大家夹菜，又让人感受到了他为人的热情随和。大家道道家长里短，谈谈各自儿女，他说他独身一人，一无负担，二无牵挂，更无烦恼，喜欢旅游，将来就去周游世界，四处各地走走看看，你丝毫听不出他20年来独居生活的孤寂。一如他日后所云：“纵然平生多磨难，也是一种历练，人生难免有挫折，然而不能消极悲观，而是要奋发向上，积极进取，尽量把阳光乐观的一面呈现给大家，失意的地方独自消遣。”

惠老师还特意整理了一拎袋寄放在场里的书籍赠我作为见面礼，说是你家地方宽敞，今后如若方便，将逐渐把有些书籍资料转移到我处存放。他说六十年代正当求学之龄，时值焚书坑儒，一无可读。文革后十余年间虽收入微薄，然节衣缩食以购书为乐，大约积累近千册之数。后转业从艺四处飘泊，况住房数迁，居无定所，当初嗜书如命，今散落四处因无人管理已成负担。弃之可惜，也得给他们觅个好去处才是。

我说我不是读书人，平素也只偶翻书角，只是喜欢一种书香墨韵的氛围而已，尽是装点门面罢了，另外父亲留下的一些书籍总得有个存放处，也好有个念想，所以辟了间小书斋，这次搬家只带了两样东西——随身衣物和书，别的东西均是重新购置。他说凭你有这份心就足矣证明是个有心人，这样我也放心。我说有便把书运来我帮你保管吧，他说岂敢劳你保管，再说我都已经看过了，有的已经翻阅过数遍。我当初购书如饥如渴，日后四方飘荡书籍长期四散空置，心中感觉亏待了这些藏书，如若将来你稍作翻看，或可略解寂寞，便是该书发挥了其自身应的作用，也是惠某之幸！

饭后，惠老师和从上海特意赶来的孙凤心女士按事先约定到寒舍小聚，我带他们四处看看我的新家。他打趣说，你一人装修一个新家真是不易，我从未呆过这么宽敞的地方，今天可算是享受到了。沏好茶，我拿出特地准备好的烟，惠老师说他不抽烟也不喝酒，这倒让我有些颇感意外，尤其在演艺圈中这样的男士倒是罕见。

他打开我的书柜看看有些什么书，说尚有不少空间，将来若他的一部分藏书再充实进来的话就更加丰富了。他家里拆迁早地方小，又居无定所常年跑码头，目前无法有个安定的环境，倘若能如此静坐一隅读读书写写文章那是多大的享受。我说岁月不饶人，随着年龄增长，你也可以考虑安排今后的生活了。他说实在是身不由己，如今倒并非为生计，一方面是老听客喜欢有些推辞不得，另一方面自撰自演的二十多部长篇还有二部未能录制完，如今是自己边演出边录制，这也是毕生的心血与心愿，也是其人生目标，待这一两年内录制完成，也考虑淡出评弹演艺圈了。这么多年来东奔西走，也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

看到我所居住的小区环境尚可，惠老师说其实还是乡下好，空间大视野开阔，他也不喜欢住在闹市区，内心向望安居在山青水秀空气清新的地方，这么多年身处喧嚣之中实在是吵闹够了，不明白缘何那么多人喜欢往闹市区挤，将来在蠡湖或太湖一带觅一处宜居之所，安安静静度个晚年，也是心之所向。我说再殖养些花花草草，布置间心仪的书斋，如此颐养天年过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那该多好。

晚席间，他说弄这么一桌子的菜真是劳你费心和受累了，肯定忙了好几天，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参加家宴最盛情的一次，非常感谢你今天让我感受到了家的亲情和温暖。

辞别后，晚上随即又发来微信说丢下一桌残羹剩菜劳你收拾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再这样我们就不敢再来了，简便点就好。关照我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起上班。事事处处都体现出惠老师是一个细致周到的谦谦君子。往往细节处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品性来，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隔日，惠老师与我微信交流说：“今有上海朋友转发来太先生——黄异庵作品展介绍，转发你给一阅。我之长篇弹词创作主要受益于太先生的指点，从祖孙相逢直至葬礼送行，十年间受教得益匪浅，如今思及依然热泪盈眶。太先生作品近期在太仓名人馆展出，我从未到过太仓，极想就此机会到此一游。”我说太先生如今不在了，你趁此机会去看看了解一下亦好，一举两得。

6月11日，惠老师即拔冗前去太仓，随后给我发来不少当时拍摄的书画作品，并一一给我解说。之前惠老师总是自谦说只会说书，没想到他在书画方面亦颇有见地，识高一筹。他说此去匆匆一游，收获颇丰，太仓人文荟萃，以县城论当为第一。其名人在自身行业中均为领军人物，如王世贞以前只闻其名，今见其书法，可称无二之人选。吴伟业我仅知为诗人，不意书画俱佳。明代王世贞、明末清初吴伟业、明代吴门四大家之一仇英、昆曲鼻祖魏良辅、《清宫秘史》导演朱石麟、舞蹈协会主席吴晓邦等，均是太仓人。清初画家“四王”中三位太仓人，王时敏出于相国门庭，曾得董其昌亲授。昔日书画大家多出于名门，因条件优越，家藏丰富。如今网络开放，平民百姓得见稀世作品，但能有几人关注而用功临摹……然而书画藏品抄作成为天价。2012年纽约拍卖一幅仇英作品，后以9.5亿美金成交，合60亿人民币，太仓人可谓脸上飞金。

此后，我们聊过的话题就更多了，他说他喜欢论证与论文，说的书也与他人不同，坚守“七分事实三分艺术”的原则，适应文化层次高一些的听众，也为一些圈内的不正之风和评弹艺术的前景担忧。他的点评与见解，每每都让我醍醐灌顶。他与我谈张爱玲与林徽因的婚姻，谈徐志摩与陆小曼，谈鲁迅与朱安，胡适与江冬秀，钱钟书与杨绛，谈周小燕与秦怡，谈弘一法师李叔同，谈曾国藩与李鸿章，谈纳兰性德，谈沈从文与张兆和，谈黄土文化与海洋文化，谈房地产与股票交易，谈写弹词开篇的平仄调和，等等等等。也谈到人生的机遇、失意与遗憾，他说人生的遗憾是往往机遇来了裹足不前，或左顾右盼，故而失之交臂。爱情、友谊、事业、前程其理同矣！

他说同行相轻，四顾茫然，蒙你不弃，视为知音，倾盖如故。与我交流给生活融入了很多乐趣，也是对自己锻炼，从语言逐渐向书写过渡。将来还有心临池练笔，学写散文，若是网上有什么好文章，发几篇来让我借鉴学习一下。我说你每帧交流文字都是一篇微型美文了，该人家向你学习才是。凭你这般才情，当一个大学历史系教授抑或影视编剧绰绰有余。

他说我太抬举他了，毕竟不相同的。同行视他为另类，说他是书呆子一个，在那些文人学者眼里，也只不过是个江湖艺人而已。况且他只读过几个月的初中，学历低微。其实他内心也是向望当个读书人的，兴许真的入错了行。既已如此，也只有干一行爱一行，努力做好自己，这样也好不负恩师与太先生的谆谆教诲。我说文凭算什么，不能光凭学历去考量一个人，在我眼里你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绝对不亚于博士生。那沈从文又是什么学历，不是照样当得了北大教授。他说他只会说书，喜欢评弹，热衷于评弹创作。他说现在进书场的基本都是银发族，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推陈出新，让更多的中年人甚至年轻人走进书场，闯出一条新路来适应新的文化市场。

有一次结合网文发表自己的观点，惠老师给我回复道：“我看完今天录像，稍作休息。给你回复信息，也是片刻放松。如你所言人生在世，努力与为人同样重要，依我理解这就是智商与情商。本民族向来重视关系学，这是自古至今的第一学问。我中年登台一无靠傍，全仗观众及场方支持。除去台上的因素，台下人际关系不可忽视，尤其老年人不可怠慢，方会对你产生好感。有些就是因为家中缺少温暖而到书场来寻找安慰，我必须给他们带来快乐，方能使自己有立足之地。多年来许多听众已成为朋友，也给我送来安慰与温暖。人生在世能有知音之客夫复何求！”

提起惠老师自撰自演的二十多部长篇作品，起初我以为他像我父亲当年创作戏剧一样都有文字脚本，本想先拜读几篇，未料他说除了唱词以外，每回书只有立一个提纲，其余均在自己肚中，一则要兼顾演出场所看台下听众的反馈临场发挥调整，不断在充实修改完善之中，没法敲定文字，二来要演出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如若都要付诸于文字记录，起码也得好几十万字。如今是边演出边自己录像，日后给录像我欣赏。我说还是要考虑整理成文，不能只留在自己肚中，将来留给后人看看。他说有此想法，还打算写一百个名人开篇集，将历代帝王将相和名人各编写一个开篇，我说这样很好，将来出本集子，也是对毕生钟爱的评弹事业作出一份贡献。

我很是惊诧惠老师的这手拿手绝活，实在是不可思议，只有腹稿还要临场发挥随机应变，难道惠老师这么多年来就是这样说书的？如此的踔绝之能，那我惟有景仰的份了！这头脑简直跟电脑无异，倘若没有真才实学，不是烂熟于胸，这书如何来说！谁有此等本事在书台上这般叱咤风云，且条理清楚评论到位，不带一句含糊其辞，你想想他肚中须贮有多少墨水！“台上一分钟，如下十年功。”虽没有到书场听过他说书，也不难想像他一个中年登台的体制外人员台后所付出的辛勤与努力是超乎常人的多少倍了！

有次微信交流，谈到张爱玲与宋家的友谊，惠老师说：“张、宋友谊也是一种缘份，四十年间的交流给双方特别是张爱玲以很大的安慰，张临终前写明将遗产交付宋氏夫妇，以了却其心愿。这是宋家的幸运，也是张氏的幸运！张爱玲晚年断绝尘缘，自我封闭，但幸好与宋家的联系得以洞开了一扇小窗，让后人窥见了她暮年的踪迹，解释了众多疑问。张乃文坛大师，我等乃一介平民，但其间有一丝雷同。我亦在找寻自己的知音好友，以便将自己的资料交付其为之保留，或许日后能供一阅，便是我之幸运！”

惠老师喜欢搜集资料，稍有空暇便泡在图书馆。有次他对我说明年到上海演《百年才子》考虑叙述钱伟长，其家虽属书香，然已贫困之极。他文理科俱佳，且知识广泛，旁人讥笑为“万能科学家”，实则名符其实，对人类贡献甚大……我曾去过鸿声七房桥钱伟长的故居，也看过资料照相存档，惜乎电脑故障今已不存。我说看到网上有介绍《钱伟长的故事》一书，但找不到具体内容，他即利用休息时间一头扎进图书馆查阅。

我特惊叹惠老师的才思敏捷和超常记忆力，想来平时定是过目不忘，往往回复一大节文字只消片刻功夫，引经据典，有条不紊，且语句精练，恰到好处，不带一句费话。有时他会从我转到朋友圈的古诗词中一眼看出哪儿不对劲，责怪小编太不负责任，也会即兴发几首古诗来让我欣赏，说是年少阅读过，现在凭记忆力不知是否有差错。好几次我在电脑上一查，居然无半点差池。他说这也是选择性记忆，现在的记性比起三十多岁那会儿已经相差甚远。自幼喜欢古典文学，初学《古文观止》，后读唐诗宋词，十二岁即会写诗，也是自小有些基础。反之，有的东西别人记得很多，自己却记不得，到现在连你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很行卡上自己有多少钱也弄不清。

惠老师为人处事的认真态度也反映在某个细节上，我转到朋友圈的网文几乎都有阅读交流，还嘱我把这些交流内容妥善保存，以备后阅。他喜欢有文化氛围的东西，每到一处必寻访名胜古迹，书目创作疑点都经实地考察。有次我转到微信朋友圈一篇《一百个风景名胜》，他回复我说去过了57个，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若多出去走走，肯定会文思泉涌。

六月下旬惠老师应邀去苏州某书场演出，书场安排的住宿条件实在是简陋至极，他首场演出结束后即给我发微信：“今日演出非常疲劳，结束后急于到斗室之中休息，如今刚外出用餐回转。此间的狭小无法形容，说是斗室名符其实，我只能把照片发来让你一看。仅有一张桌子，电脑已占去一半，橱柜等一无所有，连同卫生间面积不到十个平方，这样的环境要生活半月如何是好！”

看到发来的照片，简直难以置信。我对惠老师说此等待遇实在是与你所为之的付出划不上等号，这种地方以后干脆就别去了，他一方面觉得此档业务十分苦楚，如笼中囚鸟身心疲惫，一方面又替书场解释个中原委，说既来之则安之。所幸苏州听众极为热情，看在这一点，我也不能马虎搪塞，须认真对待。书场目前经营情况也不易，此地地处略偏场地小，听说最差记录是九客，最好也只不过四五十客。此时正值梅雨季节，雨水连绵不断，我有些担心天气因素影响到上座率，他说不能想天气恶劣听客会有所减少，要想多少人为我冒雨而来，这样内心就有所宽慰。后来问及惠老师演出情况，他说平均一百多客，创造了其书场有史以来的上座率最高记录，场方后来也给了他最高回报作为酬谢，并再三打招呼说以后再去一定改会善住宿条件。

就是在这种艰苦条件下，惠老师还是坚持不懈边创作边演出，晚上准备翌日的演出提纲，打好腹稿，通常工作至深夜，几天就给我发来《唐宫秘史》十八回书的提纲，且均是四字绝句。摘录部分如下：

一、李渊来历，隋唐关系，李氏谋反，炀帝出京，世民出身。

二、李建唐朝，秦王之功，建成为嗣，皇子之争，太子请宴，杨氏告密。

三、太白金星，高祖问子，唐宫后妃，私通太子，宫门挂带，建成慌乱，张妃哭诉。

四、李见常何。玄武之变，兄弟残杀，李渊传旨，世民监国，高祖结局，太宗登基，李纳弟妇，中秋对饮，提及萧后。

……

我不得不佩服惠老师身上的那股子韧劲和毅力，那种为艺术乐于奉献而忘我拼搏的精神。这种环境下他还自我揶揄道：“我在此地演出始终处于紧张状态，远不如他人优哉游哉，然而还是那句话，只知耕耘，不问收获，否则心中就无法平衡，那将是对自身不利。苦中取乐，仅此而已。”他晚上与我交流的最后一句话总是：“晚安！你可以安静地休息了，我也要开始工作了。”他怕晚上影响我休息，九点后便不再联系。我九点休息，他九点工作。

谈到最近在江阴演出《唐宫秘史》情况，他觉得有些不尽人意，不适合农村场子，今后会调整安排。其实他的所有长篇均需听客有些文化层次，否则事倍功半，较多内容及论点无法展开，也是他深感疲惫和失意的地方。

最近一次交流，我说我在看沈从文的《湘行书简》，碰巧他写了个开篇《湘西学子沈从文》发给我共磋。我说我不懂平仄，只能凭感觉看看修改在后面括号内，你看能否采用。他说你客气了，你毕竟也善文笔，令尊也是剧作家，唱词优劣一望便知，我同行多少人，从未关注我的作品。如今我写名人开篇纯粹出于爱好，在书场中一无用处，旁人认为我是白费心机，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我拿录好的开篇给你听，你一听便知了。评弹唱词的要诀和难点在于平仄调和句意兼顾，通俗易懂方便弹唱，听起来抑扬顿挫，唱起来朗朗上口。

《湘西学子沈从文》

　　　　　　钟灵毓秀凤凰城，天赐湘西文曲星。
　　　　　　　　昔日里山重水复何人识，看今朝游客嘉宾密似云，
　　　　　　　　全仗那妙笔生花沈从文。
　　　　　　　　我千里迢迢来拜谒，探访文坛巨子的旧墙门。
　　　　　　　　见小巷故居遗迹在，（见小巷故居庭院深）
　　　　　　　　那临江庐墓叶归根。
　　　　　　　　(想当年)穷乡僻壤明珠出，他流落浦江创作勤，
　　　　　　　　(幸有那)胡适先生慧眼识精英。
　　　　　　　　相逢张氏窈窕女，君子好逑迷恋深。
　　　　　　　　(郎才女貌两联姻，)
　　　　　　　　他终生仰视奉女神。(他终生敬奉似女神)
　　　　　　　　木秀于林才华露，暴风骤雨便相侵。
　　　　　　　　同行争斗事端起(生)，黄土文人灾祸生(临)。
　　　　　　　　待劫后天晴重操笔，
　　　　　　　　叹余生苦短近黄昏。(叹此生唯余夕照长)
　　　　　　　　名著光辉依旧在，诺奖殊荣即刻降临门，
　　　　　　　　惜乎大师已仙逝离红尘。
　　　　　　　　巨星陨落随流去，惟有绝代文章唤世人，
　　　　　　　　从此他故乡山水胜黄金。(从此他故乡山水芳名存)

惠老师演出结束之后，即回复我说：“演出结束见到你微信，十分高兴！同道中无人关心我的作品，承蒙你与我探讨，非常感谢！我谨将自己设想告知而共同商榷。小巷一句因是上呼末尾须仄声，深字是平声。穷乡前及胡适前用虚字也甚可，想必昔日令尊剧本也有此写法。联姻之句我原本写就，为何除去，显示我对他俩联姻不够肯定。女神一句你所提极好，我设想改为终身敬仰奉女神，这其中有被动之感。事端为上句末尾须仄声，灾祸生改临极好！夕照长韵脚不同，昏是心神韵，长是江洋韵，故用近黄昏。最后一句我带有贬意，如今凤凰借倚沈从文大量赚取钱财，可谓日进斗金，而一代大师未曾享用分文。我意妥否，有待探讨。”

7月13日晚，他给我发的微信内容上说：“我几年前去凤凰尚无景区门票，但已与闹市无异。日前闻得加收门票每人一百数十元，真是身价百倍，全仗沈氏的妙笔。我们这样的探讨很好，我兴趣盎然，反之演出已是负担，日后尽量少做农村场子，实在是事倍功半。我与同道之人有所区别，赚钱与兴趣是平行的。如编写名人开篇，明知一无效益，但我乐此不疲。如今有你这样的知音同道，就更觉信心倍增，力争早日将一百名人开篇集完成。从某种程度而言，它不亚于二十多部长篇作品。我原写几段陆续发来，以供商榷。另行作一计划，将所写人物逐一列出。我如有无线网可用，拟以QQ形式发來，以便你转入电脑文档。”

7月14日上午，我收到他发来修改好的三只开篇托我整理，《湘西学子沈从文》《顺治出家》《孤岛奇才张爱玲》，10点48分收到他最后发来的一则消息，说是还有一只开篇即刻就发过来，岂料他11点12分就突发心肌梗塞于硕放书场猝然长辞。

突闻噩耗，心似刀铰。惠老师，我想欣赏你一百篇佳作，听你讲一百个故事。然而，我等不到了，你就这样不辞而别，你的QQ还在线，却连句最后的告别都没留，你还有那么多心愿未了，还想待十月有空档时知音再次相聚畅谈，你说在我处享受到了亲情般的温暖。可我等不到你了，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天妒英才，如今读来可真是个令人无限伤悲的词！

书坛陨落了一颗明星，听众失去了一位奇才，我失去了一位挚友。虽只短短数月交流，也只一面之缘，然而念及种种，一如师长般的殷殷关怀和谆谆善诱铭刻在心，没齿难忘，怎不涕泪悲泣！你可知你这样一无交待的匆忙离世，短短62个春秋就画上生命的句号多少人替你扼腕叹息！带走了一肚皮的中华文化，有多少的遗憾！若是晚走些年，把那些整理成文，能实现你的毕生宿愿，该有多好！

如今，我再思愚笔拙，哀痛难抑，倘若我不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码些文字出来，有几人知晓这些年来那个台后的你，还有你的心声！

我没有别的东西相送，惟能送你一副挽联：风清品高音容宛在，字正腔圆书艺永存。

惠老师：安息吧！你孜孜不倦，苦心孤诣数十春，我知道你累了，一定是太累了！

2015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