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沪上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人生百味莫过于听听吴依软语的苏州评弹了。幼年的回忆令他们记忆犹新,据说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滩,茶馆书场星罗棋布般地布满了大街小巷。那时上海人口总共只有三、四百万,而大大小小的茶馆书场却有数十家之多。而空中书场的出现,又使评弹通过电波走进千家万户,那时街头巷尾收音机里弦索叮咚,昼夜不辍。每至夏天,在每一条逼仄的弄堂深处,竹塌、竹椅散落,找一处树荫,大人、孩子或坐或卧,轻摇蒲扇围着收音机听评弹艺人说古论今是当年上海市民最佳的消暑良法,此情此景丹青手描绘下来的话,俨然就是一幅“沪上纳凉图”了。
旧时上海人的一句口头禅是“夜饭吃饱去听书”。听书,就是听评弹。评话是大书,弹词是小书。评话有英雄气,常常是慷慨激昂;而弹词是美人的味道,墙头月影,游廊曲径。评话是战场,只是战场上也有春梦;弹词是情场,只是情场上也有斗志。评话是历史社会的个人注解,弹词是人情世故的公共关系。欣赏苏州评弹,重在咀嚼唱腔韵味,而评弹众名家说表弹唱以及台风不尽相同,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蒋调醇厚飘逸,周调妙在工稳,严调清脱勾勒,张调铿锵跌宕,杨调雅俗共赏,祁调清淡娴雅,丽调缠绵动情,侯调凄楚情致……。
评弹演员的道具十分简单,仅一把摺扇、一方手帕。说大书的多一快醒木,也只在要紧的当口碰一下桌子,起画龙点睛的作用;摺扇的作用不可小觑,一如京剧中的一鞭代马,一橹代舟。在《三国》中,摺扇可以成为赵子龙手中的长枪;在《三笑》中,摺扇就是唐伯虎的一枝生花妙笔。评弹以说表为主,好比国画中的线条;弹唱为辅,噱则是苏州评弹的精粹,起提精神的作用。噱在演出本上并不十分好笑,但经演员表演就风趣、幽默得很,这就是演员的看家本领所在。
评弹艺人为了糊口,还要跑码头,在郊县集镇之间来来往往,从这个码头跑到那个码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评弹像是一条流淌着的河,一些说书先生,衣袂飘飘地立在船头上。而书场和茶楼,则是这条河流上的一个码头或者港湾,潮起潮落,船来船往,人们泡一壶清茶,就一楼秋风,细细感怀琵琶和弦子编织起的悠悠岁月。
那时,许多郊县集镇没有剧场,一年也难得演几出庙台戏,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是上书场或者茶馆听评弹。一张小书台,台上的旧桌围红底黑字“敬亭遗风”,二边上对联写的是:“把往事今朝重提起,破功夫明日早些来”。说书先生和听众的关系是特别的。老听客中有文化素养较高的人,更不乏,见多识广、谙熟世事人情之人。评弹既是弹唱世事人情,评点善恶美丑的艺术,这些人会情不自禁地参与到创作中来。那些传世精品,那些人气旺盛的“响档”,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一直流传到今天。(原载于上海老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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