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潇湘夜雨终于停了,伴随太平公主一生的那些皮影终于安静了下来,她用心讲述的那个故事也就此被圈上了休止符,这个一生都无法淡定下来的悲情公主注定是一个被权力和感情压迫的失败者,尽管她的出生让浸泡了长安城数月的淫雨顷刻间停歇,但是上阳宫的血腥和杀戮却依然像一场场愁雨般凄清、绵长......

《大明宫词》里的太平用沧桑而又清脆的声音向隆基讲述着大唐李氏家族的风风雨雨,同时也把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以皮影为意象重新推向了雪白的纸墙上。从最初的刁蛮小公主开始,一直走到被爱情毒药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悲情女人,这个穷尽一生都无法走进一场真正爱情里的大唐公主,终是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心如死灰一样的回到了平静。太平府里的一切都是死亡般的清冷,麻木的侍女们依旧用同一个表情顺应着被主子驾驭的种种权力,从她们手中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缕缕青烟,还有她们身旁陈放着的皮影,似乎都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长相守”的誓言与信诺。

就是这些缄默、斑斓的青烟和皮影却贯穿了太平公主的一生,同时也见证了她不同阶段的感情,当爱情和亲情的叛离使得她曾经精心打造的理想国瞬间崩塌,亲历了这么多没有善终的往事,压在太平心头的竟然是那么多的枷锁,从薛绍、叶儿到父皇、母后.......她一直都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挣扎并蹒跚前行,她从爱走到了恨,从憧憬走到了绝望,当她终于发现这些皮影就像自己的人生时,这个曾经象征着“天下太平”的公主也似乎也找到了生命的救赎。

在《大明宫词》里,第一次出现皮影的地方是在太平小的时候,有一次她为了见母后,便在宫里玩上吊的游戏,结果很轻易的就达成了夙愿,于是刁蛮的太平更加顽皮,她命令宫女们“告诉父皇,把三国的皮影做好一套,就放在我屋里”,那时的太平只知道这些拼贴起来的纸片好玩,并没有特殊的寓意,使得这些纸片真正变得有意义起来是在太平看见父皇和贺兰姐姐演皮影戏的时候,那些来回窜动的光影和对白也似乎给了她爱情的启蒙,一个情窦初开的刁蛮公主,一场热闹非凡的浪漫皮影戏,太平的青春畅想和美丽春梦就是这样开始的。再后来,武则天把太平送到感业寺,这个时候的太平并不是只身一人,她的心里还装着一个无限俊朗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薛绍,她带着这些绮丽的皮影,同时也流放着最唯美的相思。

她以为,这就是爱情,就像斑斓皮影一样美妙。

在母亲的操控下,太平的人生也在按部就班地向前推移着,嫁给薛绍后的太平在寂寞和无助里更是将皮影当做了一种依赖,她把自己和薛绍相遇时的场景无数次演绎成皮影戏,在大多时候,她只是想借这种形式来唤起某种温暖,即便不是来自薛绍,哪怕是一场幻梦也好。直到叶儿出现后,太平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和自己一起玩皮影的人,在“长相守”的故事里,叶儿的身世再次让她感觉到了命运的变幻无常,这些皮影不正是一份不由自主的人生么?

或许,在太平公主的皮影里还蕴藏着另外一层含义,如果不是堕落,那一定就是傀儡。这些曾经演绎过皮影的人像极了命运的傀儡,太平、父皇,还有贺兰……这些拉着纤细的绳索讲述故事的人们始终都被某种权力控制着,父皇与贺兰的爱情,自己与薛绍的婚姻,还有母后武则天与种种矛盾的牵绊纠缠……这些被牵涉进入皇室血统的人们注定要做命运的傀儡,一个做了皇帝的男人注定得不到最平凡的爱情,一个做了公主的女人同样还原不了烂漫而又真实的面容,一个在权力和欲望的面前登峰造极的女皇穷尽一生也无法挣脱命运的摆布和作弄。

太平的爱情就是这样以最诗意的方式开始,又是这样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邂逅和诀别都是她一生永远无法避免的最深重的冤孽,她没有办法让自己拒绝上元节夜里与薛绍的相遇,更没有办法逃避后来几次被人为安排过的婚姻形式,一切无以复加的过往,纵然无论如何都诠释不出太平活着的全部意义,但是在所有光阴的总和面前,她依然在一张张皮影背后等待着一切残忍而又优美的夜晚徐徐而来。

于是,在太平风华不再的年月里,我们跟着《大明宫词》莎士比亚式的格调,在无限诗意的解说下又看到了太平最后一幕催人泪下的皮影戏,在这出戏里,我们多么希望不再看到什么堕落和傀儡的影子,就算这些被反复吟咏的唱词如今变得那般沧桑、疼痛,当我们突然想起一名男子爱上了一名女子,或是一名女子爱上了一名男子,想起类似爱情这样的美好,无论怎样,戏中的他们,还有戏外的我们,都要心领神会的好好话着。毕竟,只有爱情才会这样简单,也只有爱情才会这样久远。

飘渺的白绫在一场冷风中渐渐地隐退,一面纸墙上的皮影也静静地幻灭下来,太平凄美的死去,上阳宫的空中依然飘飞着馨香的花瓣,从此以后,天下太平。此时此刻,就让这场滴落在心间的那场雨停下,让我们一起捧起自己的脸,再一次轻轻念出这两句台词:“你的错误在于美若天仙”,“就这样相守着到白头也好”。

(作者单位: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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