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和木偶急需一次“脑筋急转弯”

暮色降临，演出即将开始。
舞台旁，75岁的皮影戏老艺人张坤荣被一群记者包围。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中式短袖衬衫，精神饱满。
“当年，我们向70多个外国元首、领导人表演过皮影戏咧。”老人一脸的自豪。有一次，为外宾表演完之后，当时的副总理陈云笑着对他说：“你其实也在搞外交工作呀。”陈云还亲自上阵，捏起小竹棍，与他合作操控一条“龙”，外宾看得哈哈大笑。
那已是半个世纪前的事情了。那时，张坤荣风华正茂，皮影戏热火朝天。如今，他年逾古稀，皮影戏也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
5月27日晚，第九届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节暨2014“浙江好腔调”传统戏剧系列展演首场演出在海宁市大脚板乐园上演。
这次演出的主角是皮影和木偶戏。近百名像张坤荣这样的民间艺人，从海宁、平阳、泰顺、定海、安吉、苍南、岱山、衢江、丽水等地赶来，在园中搭起11个小舞台，用各自的拿手好戏，在夜幕下展示这两种濒危传统剧种的魅力。
现场：好曲，好戏，叫好声，喧闹了这个初夏的夜晚
皮影戏和木偶戏，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皮影戏起源于西汉，唐宋时期成为百戏中的正剧，是皇家、官府庆典的演出之一。宋室南迁后，皮影戏在浙江地区兴起。木偶戏亦然。
相比北方的皮影戏和木偶戏，南方的皮影戏以武打动作见长，在动作设计上更花心思。张坤荣和同伴们当晚表演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水漫金山》等打斗场面较多的故事，正是南方皮影戏的传统剧目。
幕布上，孙悟空一个筋斗翻过来，金箍棒向妖精抡去。伴随着急促的锣鼓声，双方打斗得难解难分。台下的小朋友们也紧张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爷爷奶奶则乐呵呵的，时而点头微笑，时而向孩子解说着他们那个年代的“动画片”。
幕后则是另一番景象。张坤荣与同伴们忙碌得像陀螺。用小棍操纵完一个皮影人物，马上要转身操控另一个，一刻也不得闲。一些观众也忍不住跑到后场来，探究演员如何操纵皮影，看到他们娴熟的操作，啧啧称叹。
其他舞台前同样聚满了观众。平阳木偶戏剧团人气极旺，他们表演的是提线木偶，十几根丝线，将小木偶操控得活灵活现——呆萌的“济公”从“鞋儿破，帽儿破”的歌声中屁颠颠地走来，摇扇子、扭屁股、盘腿、拿起酒葫芦喝酒、咧开嘴大笑……台下小朋友大叫：“哇，就像是活的一样！”
11个戏台，好曲，好戏，四面八方赶来的观众，叫好声和掌声连成一片，喧闹了这个初夏的夜晚。
此情此景，似乎是在向世人诉说：谁说人戏已老，辉煌不再？
现状：愿意学习的年轻人，比大熊猫还难找
事实上，这些非遗传统戏曲项目在现实中的状况并不乐观。27日下午，浙江各地皮影、木偶剧团的团长、管理人聚在一起座谈，诉说着共同的窘境。
皮影、木偶剧团越来越少。前来参演的团体，有不少在当地已成“唯一”。他们的身影多出现在偏僻的乡间，有的背着行头在崎岖的山路上往返，有的乘着小船在海岛之间穿梭。
市场越来越萎缩。无论是皮影戏还是木偶戏，在浙江地区的民间市场主要是百姓家中的红白喜事，以及祈福还愿。中国人爱热闹，逢年过节或者家中有了红白事，都会请剧团来唱戏。有钱人家会请专业的戏班，但成本较高。而皮影和木偶戏因为可以一人分饰多角，一个班子的人员并不太多，价格也相对低廉，所以一度很受欢迎，市场也很广。
但随着新兴的娱乐活动越来越丰富，皮影剧团和木偶剧团的生存现状很不乐观。即使是来参加此次展演的演员，多数也只是半职业的艺人，皮影和木偶的微薄收入，不足以支撑他们的生活。
更大的危机出现在传承上。现在愿意学习皮影戏和木偶戏的年轻人少之又少，“简直比大熊猫还难找”。为了培养传承人，岱山县专门搞了一个办法：对学习木偶的年轻学徒，每年补贴2万元。可是，仍然没有年轻人愿意学。现在，好些地方的皮影和木偶戏已濒临失传。像衢江的木偶戏，传承人已经74岁了，身体健康状况也不太好，一年也只演出几场，一旦老人离开，木偶戏恐怕就要在当地消失了。
出路：拥抱旅游，做出体验，甚至加入团队拓展训练
出路在哪里呢？座谈会上，还有一批由省文化厅非遗处邀请来的各方面的专家。他们从不同角度给出了建议。
一位中国美院的教授提出，要对皮影和木偶戏进行研究，提高其艺术性，并开创一些衍生的创意产品，例如将皮影和木偶做成玩具、设计成实用的生活用品，走向市场，走向生活，让人们更加亲近这些民间艺术。
而一位来自省旅游局的官员则从非遗项目与旅游相结合的角度提出建议。他觉得让皮影和木偶走进各地景区是一个不错的方向。不过，要对传统的表演方式进行改革，剧目方面要有创新，要有时尚感，不能老是《三打白骨精》。就算是老题材，也要尽量新创作。他也建议在“体验性”上下功夫，不妨让观众一起参加表演，相信会吸引很多人来关注皮影和木偶艺术。
事实上，专家们提到的一些思路，一些皮影木偶剧团已经不自觉地在实践中尝试了。
在众多剧团中，海宁皮影艺术团的发展相对较好。这个团已经进了景区，在当地的盐官景区和海宁皮革城有定点驻场演出。团长沈凤娟介绍了最近遇到的一种新的“体验式”合作形式——国内某大型企业，筹划一场新形式的团队拓展训练，他们邀请海宁皮影艺术团的演员作为指导老师，将员工分组学习皮影并进行比赛。“那些年轻人学得很开心。他们支付的费用比我们演出的出场费还要高。”
“这次会议像一场脑筋急转弯，让很多问题豁然开朗。”省文化厅非遗处处长王淼说，一方面，皮影、木偶戏等传统非遗戏剧项目确实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刻，抢救刻不容缓，要尽量让它们传承下去。另一方面，要加强对它们的艺术质量的提升，加强它们的市场开发，形成一个发展机制，才能更健康地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