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做了一袭湖蓝色粗布长衫,穿上很舒服,似乎有“扮上”的感觉,仔细想想,觉得又不是,反倒像是找到了真我。——就像这京西的晚秋,行走在乡间小路上,一伸手,就碰触到了心灵深处。
你看,淡淡的西山,就是挂在那里的一幅画,枯藤老树,古道西风里,一匹瘦马,独行而来,没有快乐,有些忧伤——这是西山文脉里独有的色调。马致远看好西山的云,古道的景,正好合了他的心境,把家也放在山里,可惜没有住好,就走了,“断肠人”的落款,永久留在西山的画卷上。
之后,西山寂寂,如苦等取京人的大圣。若干年后,终于纳兰公子来了,武功不弱,却又带着一身书卷气,二十几岁的年龄,才华氤氲成西山不俗的暮霭与朝霞。山一程,水一程地赶来——他是西山的魂,千帐灯点燃的乡情,那持灯的女子点燃的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百年不灭的情意。也是一个落叶飘零的季节,纳兰公子,也融入了西山,从此,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沿着那婉约的词句,一路巡来,永泰庄的家庙还在,院里参天老树,古砖旧瓦,告诉人们,公子他来过,似乎也没有走,就在西山的乡野间。
西山的乡野间,还有一处可以约的,就是黄叶村。叶落纷纷的秋色里你去看,他,静悄悄,门开着,仿佛主人刚刚出去。8岁的小儿子,就在房里的炕上睡着,妻子在堂屋里缝补,墙壁上的题诗墨迹还没有干,《石头记》的书稿就摆在炕桌上,陪伴先生一夜的灯烛,刚刚熄了,还袅着余烟。
可惜了,这是西山之梦。那梦里喧闹的小儿女,都不在这里,我想那个板儿总可以在吧?他像极了先生的小儿子。寻遍了院里院外,村头屋后,都没有他的身影,是姥姥带他进山了吧,我安慰自己,也宽慰先生。也可能去田野上玩耍了——你看,先生,你做的那些风筝还都在,风里飞扬着,你帮助过的那些人也在,大家称这些风筝是“曹氏风筝”,因为仔细辨认起来,可以看到春日的蓝天上,依稀可见的大爱,那是你的手笔啊。
还有,你熟悉的皮影戏,你在京东丰润的老家,见过的,你在京城王府姑妈家耍过的,那维妙维肖的影人子,如今都回来了,就在上庄白水洼的村头里——京西皮影,大家终于猜中了你出的谜语《钟山怀古》的迷底。可是,没人知道,我们今天在西山怀古的情绪里,又见到你说的影戏:“提着影戏人子上场——不要戳破那层窗户纸”,是的,西山如画,风过处薄如蝉翼,我们回味着,不自觉已融入晚秋的夕阳里。
入夜,柴草炊香,香喷喷的白米饭端上来,主人说这是今年新收的“京西稻”,玉泉山水,浇灌的京西的尤物。往昔,只有帝王可以吃到,今天已成京西给往来宾客品尝的福礼。
说话间,不远处谷场上皮影戏开台了,这是京西的社戏吧?我们赶紧吃,丰盛的晚饭,只好让出时间给秋夜的皮影戏。你看,那西山之上,暗蓝的天空里,星稀月朗。温暖的影戏台子的灯光,照亮了很多孩子的梦,他们围绕着戏台嬉戏打闹着。老人也来了,有的儿女搀扶着,有的拄着拐杖,影戏里有他们的故事,有他们儿时的回忆。
坐在影戏台前,不远处是潺潺的流水,夜色有些寒凉,却不影响大家的兴致。婉转的影戏唱腔,很地道,徘徊在耳边,也飘散到不远处的稻田里。我记起来,那里曾经有三代帝王勤勉农事的身影,父亲,儿子,孙子,代代传承,想来帝王也是一家人,也有柴米油盐,也有寻常百姓的家国情。
夜深了,我们就留宿在京西皮影非遗园内,艺术馆里陈列大量的精美影戏人子,就在我们身边。这是一对喜欢皮影戏的夫妻,放弃所有的工作开办的皮影文化园,带领一群“袖珍人”传习京西皮影,看见这些小影匠,穿着长衫,在灯光下认真操练,曼妙的光影,执着的脸庞,令人欣喜。
鸟雀回巢,古今都在。邀月同宿西山深处,又想起,明天要拜访大师楼宇烈先生,不免有些憧憬,老先生80多岁的高龄,在京西皮影非遗园左近有一个庭院菜园,经常来种菜采摘,有趣吧?我们明天就去园里拜访老先生。
茶香余味,西山无语。梦中,穿着长衫的我,真的走进了西山的那幅画里,先贤才子们都在,其乐融融。说起京西,大家说,盛世民安乐,我们的心意都在那青山绿水里。(作者 林中华 中国民协皮影艺术委员会秘书长,海淀文联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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