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调皮影湖北地区唯一传人李有生

你们再不来，就见不到我了——77岁的李有生站在村口，为他的梦想张望。他是大越调皮影在湖北地区的唯一传人，他珍藏的皮影人物经历了200年风雨。有生之年，他想拥有一方容得下大越调皮影的舞台,让更多乡邻在叱咤的锣鼓里明白善恶是非……他的梦想，能实现吗？

１生逢乱世，他冒死保住皮影

眼看“破四旧”风头正紧，师傅的儿子主动把皮影家当交给公社武装部长，当“牛鬼蛇神”全部烧掉。

1935年12月20日，房县桥上镇古泉村，大雪封山。李有生的出生为灾难之家增添了喜气，祖籍襄阳古驿的父亲因躲避战事，一路讨饭流落古泉。

地处深山的桥上镇贫穷却安逸，光化(今老河口市)艺人王金山也因逃难流落于此，他的皮影班子相当出名。李有生15岁时，拜师王金山学习皮影，一年半后随师辗转于鄂西、豫南演出谋生，师徒二人的大越调唱腔承袭中原曲风，厚重而苍凉。

有戏唱,李有生就有奔头。但随之而来的“破四旧”风潮,让李有生重回古泉。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钟爱的艺术珍宝居然是“牛鬼蛇神”。

“要赶紧想办法，留住皮影!”1970年夏天，李有生当上“烈火造反兵团”团长，王金山的儿子却把皮影家当挑进了公社大院。武装部长大加赞赏，当场“没收”了全套皮影。

当时公社大院正在修缮,李有生假借帮忙混进武装部长宿舍，在床底下发现了木箱。之后,李有生每次进屋就揣走一个皮影，让工友带出大院埋进树叶堆，晚上收工趁夜色带回家。三天时间，李有生揣走了一大半皮影。

第四天,李有生给参加干部大会的生产队长们透信,武装部长床底下有皮影。等队长们摸出皮影，李有生再用央求加香烟换回。
“法不责众，但万一露馅后果不堪设想”一不做、二不休，李有生找到武装部长：“造反团”要来查抄“牛鬼蛇神”！得到委托,李有生顺利把空箱“搬”进柴禾堆烧掉,再放上几个破旧皮影，请武装部长查看了事。师傅祖上三代留下的宝贝,由此幸免于乱。

　夜深人静时，李有生把所有皮影塞进山洞。1975年举家回迁襄阳，母亲腾空两个桐木箱藏匿皮影。如今，箱子已被老鼠咬得到处是洞，李有生仍舍不得扔。“父母为皮影遭罪,我咋舍得扔？”腊月二十二，李有生动身回襄的前9天，父亲病故。“父亲会唱花鼓，他把家里的统购猪卖了48块，添置了铜器（乐器）。”当年铜器里的大镲，至今仍锃亮如新。

２不管咋难，就是不能丢手艺

不能唱戏的日子，李有生只能把大越调曲谱放在心底。干活再累，每晚落屋也要翻出皮影看一看。

回到外沟村,李有生一家8口住在生产队的炕烟房。上有老母,下有5个孩子，搬出山沟的李有生面临更加艰难的生活。“老婆种不好岗地农活儿，一天哭到晚，家里粮食不够吃，孩子上学等着用钱。”困窘面前，东家送来米面、西家送来包谷，乡亲的接济让李有生心怀感恩。“我感觉总有一天能重新唱戏，不管咋个艰难也不能丢了手艺。”衣食之忧没挡住李有生对皮影表演的盼望。在他看来，不能唱戏，活着就没意思。

事实上,李有生从没放弃过表演机会。1970年大唱样板戏,山村大喇叭里整天播放《沙家浜》《红灯记》《林海雪原》唱段。李有生想出法子：借样板戏玩皮影。挎上盒子枪的杨子荣、穿着貂皮大衣的座山雕……他设计制作的样板戏人物大受欢迎。“生产队大集体经常有饿死的牛，牛皮多得很，随时可以做皮影。”
李有生越唱越有劲。他约上大师兄,再请来房县花鼓乐师,几个人借着样板戏掩护，重新唱起了大越调皮影。那段日子，他体验到从没有过的振奋。

回到襄阳后,李有生在繁重的劳动中期待皮影戏的春天。1983年冬，他在红水河水库改造工地看到戏曲电影《哪吒》,心中再次涌起演出的念头。“白天做活再累，晚上落屋也要翻出皮影看看。”

1996年10月，河南帮工老李到外沟村帮忙秋收，听见李有生哼出大越调，两人越谈越投机。会舞龙舞狮的老李一直在李家逗留到春节，两人自己花钱制作的舞狮，让整个外沟村闹腾开了。

李有生送给老李340元回家,之后由老李联系上4名新野曲剧演员。1997年7月，李有生带上他们自编自演，在古驿镇街头庆祝香港回归。李有生请他们吃住在家排练皮影,春节期间,这个临时组成的单车剧团在古驿镇乡村前后表演30场，《刀劈王伦》《穆桂英挂帅》等一大批经典剧目走进百姓视野。

剧团表演分文不收。李有生送新野伙伴回家时，送给每人100元钱、外加150斤小麦。

３有生之年，要等来绝技新生

77岁的李有生做起板椅动作麻利，为攒钱重回舞台做啥都可以。时光急迫，他不知道还要等上多久。

“我不唱戏就害病，贴本也要唱！”李有生的执着，让孩子们心生偏见。“他们埋怨，给我的养老费都花给了皮影。”老两口坚持住在老宅，想方设法攒钱置办皮影家当。

2007年,李有生在9亩自留地里种上3亩速生杨。“我会木工,杨树做的板椅一个能卖40块。”为了攒钱,老两口常出远门捡废品、挖草药。去年,李有生花了2800元买回助力车，周末把皮影“开”到镇上表演，平时则为乡邻教唱戏曲，提醒他们少打麻将不赌博。

　今年1月10日，本报在“襄镇传奇”中介绍李有生的古驿皮影，引起各界关注。5天后，盛世家博家居公司总裁黄祝清带上生活物资和慰问金前往看望。龙年春节，市政公司、襄州石油公司和5名读者先后给老人拜年。

“我这辈子真正过了个安生年，社会上好油好面好酒一个劲送，我很有信心，连睡觉都想着唱戏。”正月初一，李有生把皮影幕帐搭在女儿宽敞的新居里，两个外孙正式加入表演团队。

系统学习皮影，绝非一日之功。“一打、二敲、三耍、四拉，还有唱功……这是师傅教我的过程。我今年77岁，要赶紧带好接班人.”做为李有生确定的传承人,正在襄樊学院读大一的李小鹏感到很有压力,这个寒假一直在家帮姥爷忙活。“学业紧张的话,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回家学皮影。”

　绝技新生任重道远，李有生心急如焚。好在镇里已着手为“大越调皮影”申报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流派考证、有形整理有待时日。眼前问题是，历经200年风雨的皮影普遍老化。“只要一整张牛皮,我就能复原全部皮影。”乐器购置也是大开支。“锣鼓是前几年玩旱船置办的，唱不成大越调。”

场子大了，演出少不了扩音设备。去年，李有生把采摘冬青树籽换来的500元钱,买了廉价话筒、音箱。为攒下更多积蓄，他昼夜赶工做板椅。“我现在身子骨还行。你们再不来，可能就见不到我了。”李有生站在村口张望，稚嫩的锣鼓和苍凉的大越调，回响在初春的外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