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守坤生于1935年,中共党员,自4岁起就跟随祖父、父亲开始学演皮影戏,曾任过多年的村干部。冯守坤说,冯氏先人善于剪纸做画,于明朝年间迁居定陶。约在1821年,冯玉濮、冯玉福受剪纸艺术的启发始创了皮影,到他这里已经是第6代了。皮影戏起先是祖先自娱自乐的一种玩具,见观者众,颇具经商头脑的祖先便找了一个拉弦的老师,走街串巷进行演出,生意甚好。经过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直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一个像模像样的皮影戏剧团才算成立,成为冯氏家族赖以养家糊口的一种生存方式。

剧团由一块幕布、几百块人物、房屋、花草、动物、器械皮影造型,一个声乐班子和五六名演员组成,共20多人。皮影多上演历史演义戏、民间传说戏、武侠公案戏、爱情故事戏、神话寓言戏等,大多以《封神演义》、《西游记》中的故事为主要内容,大部分剧目流传至今。不仅如此,他们还自己编写了一些民间故事。所用布幕,多用生绢、生丝布,桐油滤过,灯光用海碗吊灯,一灯多捻,明晃照人。乐队以板胡为主奏乐器,文武场齐全。仔细观看这些皮影,全部是由牛皮制作,头身分离。既有阴刻,也有阳刻,刀法大胆,工艺娴熟。阴刻多为圆眼睛、疙瘩鼻、额头饱满,冠饰后移幅变大,显得有神采。阳刻多为平长细眼,小嘴巴、直鼻梁,显得平和大度。旦角多用阳刻,那全侧面的外轮廓线极富弹性,悬鼻、高额、小唇、一弯细眉和凤眼直连云鬓。透过镂空而留下的外轮廓看其五官的造型细线,使人能感受到古代青年女子“面如傅粉一般同,唇似丹朱一点红”的极尽娴雅之态。净角多用阴刻手法,其眼、眉、鼻、嘴的笔法刀法大胆、夸张,变化多样。有的造形“巨口獠牙,口放霞光千道”,粗犷,酣畅。一般影箱有七八十个身段,上百个以上的基本不重复的头部造型,如净角形象光是眼眉部分的变化,一幅影箱中至少有五六十种之多,充分表现出了人物造型的基本特征。同时在人物刻画上吸引了历代壁画、雕塑、画像石等艺术成分,创作出的一幅幅皮影,让人看后叹为观止,充分表现了冯氏先人在绘画、雕刻方面精妙绝伦的艺术功力。

冯守坤的任务,主要是在唱戏时使各类皮影在幕布上动起来,在他们皮影界这叫“拿人子”,这也是皮影戏能否演好的关键之所在。冯守坤说,要拿好“人子”,你不仅要熟悉每一部戏剧,清楚每个人物何时出场,配啥背景,还要根据剧情、人物的唱腔、音乐的节奏配上准确的动作,这样,皮影戏看起来才栩栩如生。在演戏时,为了准确及时,冯守坤总是事先根据剧情里的人物出场顺序,把一个个皮影摆好,等到该这个人物出场时,冯守坤随手拈来,在幕布上两手齐动,上下翻飞。由于工作的需要,我多次在现场看过冯守坤表演皮影戏,只见他扎着马步,弓着腰,目不斜视,身体随人物左摆右晃,口中念念有词。在冯守坤的操作下,只见一个个人物在幕布后面唱、念、做、打,亦真亦幻,毫发毕现,栩栩如生。通常的情况是,演员在一边唱着,冯守坤在幕布后小声哼哼着,全神贯注,如醉如痴。一场戏下来,冯守坤常热得满头大汗。有时碰上剧情复杂的戏,冯守坤还需要一个配手,帮着他拿拿器械,做做配音,但大多数时候是冯守坤一个人在那里独舞。

冯守坤说,在各类皮影的动作中,最难掌握的是人物的动作了。生、旦、净、末、丑,人物不同,其动作特点也不同。这既靠老师言传身教,也靠自己细心体会,耐心琢磨。在当年走街串巷跟着祖父和父亲表演皮影戏时,开始是父亲表演“拿人子”,冯守坤在一旁看。看得次数多了,冯守坤就也想表演表演,可父亲从来不许。难怪父亲,要知道一个20多人的皮影班子,全指望“拿人子”的绝活吃饭哩!面对台下几百人的观众,父亲不敢有任何闪失。有时,在演戏的空隙,技痒难耐的冯守坤也学着父亲的样式,拿着皮影人物在幕布上比划两下子。与此同时,父亲还要求他大段大段地背诵台词。原先唱皮影戏,台词主要靠口头传授。由于冯守坤有文化,他便把这些唱词都用文字整理下来,几年下来整理了5大本,这为后人学习、研究皮影戏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这样过了几年,父亲见冯守坤皮影戏剧唱词功底渐厚,有空了便手把手教他“拿人子”。父亲要求很严格,哪个动作做得不像,轻者大声呵斥,重者连打带骂。在每天的“拿人子”任务完不成之前,连觉也不许睡。经过一番苦练,父亲看冯守坤“拿人子”动作已熟,便有意识地开始让他学着配戏。经过二三年的练习,父亲便将“拿人子”的任务正式交给了冯守坤,自己当甩手掌柜了。此时已经解放,上级也号召大家搞群众文化活动,冯守坤他们除了在当地演出之外,足迹遍布山东、河南、安徽、河北交界的广大地区,成为深受当地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

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后期,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愈演愈烈,定陶皮影首当其冲,被列为“四旧”对象,一些红卫兵要求冯守坤交出来烧毁。冯守坤不忍流传了几辈子的皮影道具毁在他的手上,便从家里拿来一些旧书、纸板影像抵账,而那些真正的皮影,则被他藏进了地窖,一件也未曾丢失。尽管这样,冯守坤还不放心,隔几天就偷偷到地窖里看看,一怕被人偷,二怕这些皮影受了潮。那种担惊受怕的心情,非局外人所能理解。70年代中期,形势稍微放松。冯守坤为了填饱肚子,每年冬闲时节,便领着皮影班子走街串巷进行演出。一个冬天下来,一个人能分几十元钱,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随着电视的逐渐普及,皮影戏的市场越来越小,一些演员见在皮影戏班不能挣钱,便加入了外地的戏剧团,定陶皮影戏剧班随之而解散。冯守坤把皮影人物造型压进箱底,一心一意地当起了后冯村的村干部。先是村会计、村主任,后来当起了村党支书。在村党支书这个位子上,冯守坤一干就是5年,直到1989年退休。已近花甲之年的冯守坤随遇而安,干干农活,没事时就把那些皮影拿出来晾晾,以防虫蚀。碰到哪天高兴了,他便叫上村里的几个皮影戏班老友,在一起唱上“一缸子”,引来一群大人孩子跑来看风景。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力度的不断加大,定陶皮影再次引起外界关注。先是县文体局的领导多次到家调查了解情况,市报社、电视台采访,省里和国家级的皮影专家也先后来到这里,对冯守坤放了几十年的一件件皮影作品爱不释手,啧啧称赞。这时,一些文物贩子也打起了定陶皮影的主意,他们辗转来到冯守坤的家,说想花一万元买定陶皮影。冯守坤说,这是祖宗给我们留下来的遗产,你给多少钱也不卖。

2007底,一个喜讯在后冯村传开,定陶皮影在成功申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后,又成功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示名录,整个后冯村沸腾了。那些原先跑到外地剧团的演员,也纷纷跑来为定陶皮影祝贺。冯守坤更是喜不自禁,保存、传承好定陶皮影的信心也更足了。他说,一定要将定陶皮影“拿人子”的绝活尽快传给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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