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口皆碑:华县皮影戏很“美”!

美,在美学中是多义的,主要有三种:一是审美对象;二是审美性质;三是美的本质与美的根源。

在第一层含义上说“美”——指的是具体的审美客体、审美对象,或者说“美的东西”。比如指华县皮影戏的雕镂品、艺人的唱腔和音乐等,一句话:这戏美!

在第二层含义上说“美”——指的是众多具体的审美客体所具有的特征,主要是形式与形象上所表现出来的审美属性。比如指华县皮影戏盈尺人物造型的脸谱性格化的特征,一胡一 一月琴的和谐音律和大锣小锣板鼓战鼓及梆子铜碗击奏与唢呐老号渲染,皆服务亮子上签手操作人物的喜怒哀乐默契形式,它的声腔形象、音乐形象、表演形象综合成的审美属性等,一句话:个性与共性的审美属性。

在第三层含义上说“美”——指的是美的本质。这是美学上的迄今悬题,被称之为“哥德巴赫猜想”。是审美主体与客体,即华县皮影戏与其粉丝戏迷们共生的,不可割裂研究。比如每个表演主体戏班都有叫座的“拿手戏”,观众群体中也有对某一剧目“百看不厌”的“久望戏”等,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爱了就觉美。“国剧”是京戏,偏有人不看,强行让全国人唱“样板”,结果失样走板。我看那迪斯科不美,人家年轻人却爱。无奈,一句话:美的本质,让它暂悬,慢慢研究。“陈景润”会说话的。

苏轼说:“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前赤壁赋》)华县人对戏,有人“看戏”,有人“听戏”——从视觉和听觉上满足愉悦需求。听与看体现戏的价值——朱光潛先生说:“美既离不开物(对象和客体),也离不开人(创造和欣赏的主体)。理由之一是,人这个主体须根据客观具体事物来作为创作和欣赏的对象,而这种对象也须体现人的本质和修养,主客两方缺一不可。理由之二是,美和真与善一样,都是一种价值,而无论是使用价值还是交换价值,都离不开特定社会中的一定的人。”(朱光潛《美学拾穗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第7页。)

华县人把皮影戏上的“娃娃”装在镜框悬之于壁是为了“看”,把皮影戏录音携之于田是这了“听”。如今有了音像合一的光碟,在荧屏上放出来“视听皆悦,品评论说”,津津乐道者,兴味盎然!何也?美。

美依存于人类社会生活,是这生活本身,而不是指美依存于人的主观条件的意识形态、情趣——美是人类社会生活的属性、形象、规律。

以华县人所喜闻乐见的《金碗钗·借水》为例而论:爱情是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少女的情窦初开是女儿们的必然。十六岁的桃林碧玉桃小春出场段四句:

姓桃君住桃花村,茅屋草舍在桃标。

桃妖二八访春讯,谁向桃园来问津?

亮幕上那个栩栩如生的桃小春,在戏箱里只是“牛皮娃娃”,拿出来也不过是件精美的工艺品,是演出的道具。在悠扬婉绵清啭丽曲中,被签手细腻巧作中,莲步轻移,曼腰微摆,活活出场了。慢板曲牌烘托人物性格的在重淑静,贤柔温厚。一板“自报家门”的“心理 示”,“它”便成了“她”,有了人性在生活中的展现,十六岁的女儿家未许人,不知有谁来提婚。四句唱情景交融人花相映,美韵四飘。这里有绘画雕镂的工艺美,也有绚丽五彩的色调美,人物、布景、柴扉、桃花、桌几、椅榻,简洁爽朗;这里有诗情画意的抒情美,也有声腔迂回的歌唱美, 承转合,熨切自畅,抑扬顿挫,错落有致,迭宕起伏,疾徐曲折;这里有缠绵如缕的旋律美,二股弦的63音、板胡的52音、月琴的51音各定其调,把清亮、浑柔、分明“和而不同”,却“融有多味”。加上艺人们对世情物态的人生体悟,对冷暖炎凉的感情思考,在表演时巧用指法妙动签竹,使亮子上的“假”与社会上的“真”共振于人心!所谓高台教化者,尽在寓教于乐中也!桃小春的形美、唱美、做美,都美在她体现了人类社会生活的本身。无论是“牛皮娃娃”,无论是弦索铜器,无论是桃签舞手,一旦没了人类社会生活的内涵,它们的“美”也荡然无存了。“文学是人学”是被公认的,而“美学”同样是“人学”,因为“人类社会生活”的质是人的活动,人的活动中发现了可使人精神愉悦的事物——“美”,进而又以人的智能去创造“美”——这就有了“艺术”。比如:花鸟可使人愉悦,人可以画出或雕出花鸟。这画品和雕作就成为“艺术”的存在。“艺术”与人的审美需要相对应的价值则称“审美的价值”或“美学价值”。华县皮影戏久传不衰顽强流传之故证明了它的“美学价值”是人在价值活动中不可缺少的需要,它能满足人的生理、伦理、审美需求。具体说,就是华县皮影戏让人听觉视觉得享受,从中辨析真假美丑善恶、感受精神快适。记得华县人拥挤着“买签子”看皮影戏说:“花钱买个高兴!”这“高兴”,就是它的“美学价值”的总概括。

华县人对皮影戏的“美学价值”审视是有评说的:“德娃的苦情才娃的甜,五喜的烧火水龙的蛮,四喜的壮声秃子娃的旦,崇德的扭捏进水的馋”。生动地体现了各艺人的不同风格:“苦情”就是悲剧,“甜”就是爱情,“烧火”指才子佳人,“蛮”指忠义侠刚,“壮声”指生角净角,“旦”指闺秀碧玉,“扭捏”指姑娘妇嫚,“馋”指兵甲征战。众多的个性特色给华县人的“高兴”提供了广泛的选“美”天地,各艺人也凝聚了自己的“粉丝”、“戏迷”观众群层。若遇胃品相对的唱家,便“高兴”起一回,唱的看的,台上台下,隔幕交流,如痴如醉,身心投入,通宵达旦,至日出扶桑,乃依依而散。“高兴”够咧,做活有路咧,“高兴“欢咧,做活不蔫了!

华县皮影戏何以有如此魅力,且可激发人的劳动活力,我们从三个层次来论述:

一、与生理层次的审美需要相对应——走进华县,从乡到城,随处可遇精美的“牛皮娃娃”雕镂工艺品。省城市院门“古文化一条街”上的“华县皮影”是“花廊”的话,“皮影之乡”的华县则是“花原”;大雁塔北广场和大唐芙蓉园及骊山兵马俑可偶见华县皮影戏的演唱是“一见钟情”的话,身在华县便是“投入怀抱”了!金发士女也罢,乌云鸦髻也罢,无不翘拇一赞:“嫽”!“嫽”!者美也!这个赞美产生于见闻者感官上的愉悦与舒畅的获得,使他们的审美需求得以享受满足——那生旦净丑未造型的优美,雕镂做工伯精美,染色渲点的艳美冲击了他们的视觉;那悠扬细腻的音乐和情从声出的唱腔冲击了他们的听觉;那十指巧弄栩栩达意的演技冲击了他们的审美中枢,华县皮影戏的“审美客体”给“审美主体”人的感性美学价值就体现在这脱口一字上“嫽!”但这只还是“一面之交”的生理“表象”,是“浅层”的“如此美”而已。

二、与心理层次的审美需要相对应——当对象的形象(华县皮影戏)对主体(看戏的人)表现出某种意味或情感时,形象就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情感的形式或生命的形式。主体在对这类对象的审美活动中,兴趣被激发,必灵被打动,获得了深入心意愉悦,这则是主体心理层次的审美需要得到满足的标志。譬如:《香莲佩》中曹秀生的爱国壮志:

曹秀生:(引)男儿志在安天下,

扫除贼寇定中华。

宝剑不住鸣,

定要把贼杀。

(李十三“十大本”《香莲佩》第六回)。这掷地声生的唱辞与亮幕上被操挑的皮影的按剑指天动作,使看戏人的杀敌保国之情共鸣,得以酣畅快活,达到审美满足。又如:《白玉钿》中李清彦痛骂邪教妖僧:

李清彦:(唱)既修行就该在深山古刹,

为什么衣朱紫贪恋荣化?

掳民女假圣旨祸害天下,

秃驴儿渎仙佛必伏佛法。

(李十三“十大本”《白玉钿》第三回)。这不仅是对假和尚的遗责,而列是对天下之以假殃民者的捶楚。让受假害者心理上得以淋漓渲泄,深有快感。再如:《周仁回府》中的“哭墓”一段:

周仁(唱):实想鸳鸯双白头,

谁料严贼割鸾俦!

你替嫂死义名就,

哥哥不解此情由。

屈打深身难忍受,

我今追妻到丰都。(引自刘德娃《忠义侠》唱本。)这里不仅彰扬了中国传统道德中儒家思想的“舍生取义”的崇高,且贯以辨忠识奸之分明受憎与生死价值观的人生哲学。引得台前失偶鳏寡涕泪 然,将平日孤独凄凉的积郁借周仁的惜惶一哭而出,心中便舒畅。这种满足是不得言传的秘密,潜在的,隐形的,但却确是客观的!还如李十三的《清素庵》(又名《囊斋装箱》)是以丑角为一号人物的智慧幽默的经典喜剧。其中:

囊斋:(唱)她在那里装病恙,

你在这里学装箱!

你也装,她也装,

逼得囊斋胡球装。

装成医生来看病,

装说闲话报假丧。

不是我装装的象,

哥嫂装得没下场!

这才是装客上了装客的当。

诙谐中显聪颖,幽默中露才智,以有趣的假装成全了水常清和范质素的真爱情,让人们在嘻笑中感受人性的善良美;在貌丑里体悟得心灵纯。顺便也给了趋炎附势的范府老爷一记响亮的耳光!

华县皮影戏的亮幕虽小,但它却是以个“世界”、“人间”,可揽天下审美价值之所有,将优美壮美、悲美喜美、在美谐美、荒诞之美尽括其中,适应了极广阔的人群审美需要,因而传之四海,播之八荒!

三、与精神意识层次的审美需要相对应——当对象的形象对主体现出深远的意义,如生命的价值、宇宙的真谛、理想的境界等等时,主体会从中得到精神意识的启迪,净化、升华、超越、获得了精神上的最高愉悦,这是主体精神意识层次的审美需要得到满足的标志。

华县皮影戏的剧本中,常常宣扬为人处世的道理,把民族的以和为贵与中庸之道在高台教化,渐成规范,使社会有序,邻里相睦。赏红是娱乐,而在乐中得到“道”的默化,默化的作用常现于人的言行趋向,成为社会风尚,这力量不可小看!有一出小戏叫《卖药》:说是是观音菩萨见人间争吵太多,化成“卖药人”到人间专卖治人“心病”的“药”。一来就遇上一人为了“地畔子矛盾跟邻居生气“。观音给他开的药名叫“忍让汤”,共五味一引子,是“宽厚三钱、笑脸三分、和气三分、不争三钱、高兴三分、煎而成汤、欢乐酒三两为引”。中药的汤头配伍,却全非中药,因为“心病”要用“心药”治。再听观音对一位要“休妻”者唱出的“药方”:

观音:(唱)“妻贤”九分是药王,

“孝公敬婆”为配方,

“生儿育女”一剂良,

“缝衣织纺”药性常,

“烧茶煮饭”十味香!

莫采“野花”有毒物,

“不舍”是引光景强。

把居家过日子为“药剂”,把“不舍”妻子作“药引”,且告诫“野花”有“毒”,济世良言,不忘糟糠,使多少“花心”闭蕊,使多少浪子回头,使多少家庭完整,对小教义大,可称“世鉴”!就是我们今天提倡社会和谐,它仍意义现实。

华县皮影戏的《精忠传》以岳飞的爱国体现生命价值:《鑫琬钗》里“鬼婚狐媒”、“祥云送子”两折,传达出人对宇宙的认识和生死的理解;《十王庙》中表现出人对理想的追求;《兰子卖母》、《张莲耍钱》对“赌陋的批判鞭挞和对人伦道德的反证”,《四差捎书》里对文肓的讽刺;《玄玄锄谷》里对懒汉的讥笑等等,无不从精神意识层次让人们获得最高愉悦!

华县皮影戏原本于百姓民间的玩耍与高兴,是 糊口的弄巧。但被落魄文人们注入人生故事后便乔华成“人类灵魂的工程”。明皇李隆基把它诏进皇宫,安禄山又给它掺入“胡音”;肃宗李亨又把它逐出梨园。可谓“春风得意曾有时,秋风失意亦存日”。坎坎坷坷,栉风沐雨,起起落落,历灾被难,可也就在这饱经沧桑中它的美学价值却不经易地升华了,丰赡了,厚积了,重质了。它的美学元素中含涵复杂:有皇宫之贵,有庶民之贱;有文人之雅,有百姓之俗;有秦声之豪,有胡音之婉;有君子之秀,有小人之陋;创作上:主线有明,辅线有暗;表演上:虚影为粗,实影为细;造型上:纹处则刻,理处则镂;音乐上:生旦弦奏,净丑铜演。和而不同,微而出妙,谐而有韵,致而出趣。那美啊,使人无酒自醉,醉于华县皮影戏间也!

华县皮影戏是物态化的审美客体,它具有时间美、空间审美、语言审美、纵使审美的共有特征。它是“文化遗产”它要我们去传承。德国奈·西蒙博士为江玉祥先生所著《中国影戏》作序中也说:“研究中国文明的西方朋友希望中国既能接受新的事物,也会保留古老的传统”。从美学的视角看,华县皮影戏自身之美在历史进程中培育了一个庞大的审美在历史进程中培育了一个庞大的审美群体,这个群体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渐缩渐小了。西方文明惊去了群体的相当一方,这是一个危机!是华县皮影戏的美学价值趋“贬”的信号!我们的对策应是加强“审美教育”。北京中小学美学教育中让京剧进入课堂,是个借鉴。华县皮影戏的美学价值是多因综合,而非单一的雕镂。如果脱离了演唱、新剧创作和与时俱进的形象不断出新,“贬”会不幸言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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