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二舅有一个绝活——演皮影戏。每到农闲的时候,二舅就挑着他的两个大箱子,箱子里面装着皮影的道具,奔波在十里八乡,为乡亲们表演皮影戏。
二舅的皮影戏很受乡亲们欢迎。当月上柳梢,二舅支起他的皮影道具,在一阵小锣敲打声中,二舅的皮影表演就算正式开始了。二舅的两只手,一边拿着皮影道具,在幕后灵巧地摆动着,一边口中说着剧情。观众在幕前,透过灯光投下来的影子,看得聚精会神。
那时,我还小,每当二舅到乡下演皮影戏的时候,常常带着我。我曾不解地问二舅,我在幕后看皮影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而将头伸到幕前观看,却感到表演得惟妙惟肖,这是为什么?
二舅意味深长地说,看皮影的乐趣,就在于看它那模糊的影子,一旦没有了影子,就只剩下这丑陋的道具了。说罢,二舅又言犹未尽地说,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是提着皮影上场的,如果戳破了那道影子,你看到的也就只是一副毫无生机的道具。爱护别人的那道影子,对他人是一种尊重和礼貌,这也是一种做人的素质和底线。
二舅的话,我听来似懂非懂。一次,村里两户人家不知为什么闹起了矛盾,继而在家门口互相谩骂起来,火药味越来越浓。二舅走到一户人家,悄悄地拉了拉那人的衣袖,不知轻轻地说什么,那人听了,立刻停止了争吵,用手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回到屋子里去了。另一个人看到那人突然中止了战争,感到很纳闷。
二舅又走到那人面前,对他低声耳语一番,那人听了,也赶紧回到屋子里去了。
一场剑拔弩张的争吵就这样平息了。我疑惑地问二舅,你对人家说了什么,他们怎么一下都不争吵了?二舅说,我只是对他们说,我们都是提着皮影上场的,别戳破了别人的那道影子。他们听了,就停止争吵了。
我感到好惊讶,没想到,这句话竟有这么大的能量。
长大后,我到外面去闯荡。临行前,二舅一再叮嘱我,出门在外,与人交往,一定别戳破了别人的那道影子,我们都是提着皮影上场的。爱护别人的那道影子,也是在保护自己的影子。
二舅三言两语,总是离不开他的皮影。虽然他只是一个乡下的老农,没有多少文化,但是,在皮影表演的江湖中,他悟出了人生与皮影的辩证关系,并一直将这种辩证关系,很好地运用在生活中,取得了出奇的效果。
是啊,人在江湖上行走,永远别戳破了别人的那道影子,你才会赢得别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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