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临县道情,清末民初发展到鼎盛时期,艺人辈出、班社林立,道情班社曾达100多个,道情之声遍及城镇乡村。可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临县道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炒鸡蛋,烙烙饼,弹起弦子唱道情。宁看道情《小姑贤》,不去房山做巡检。”这是喜欢临县道情的人们熟悉的一段台词。提到的“巡检”是清代以前的官职,说明道情在清代以前就在当地有一定影响。据戏曲专家研究,临县道情戏起源于道教文化,由唐代道歌中的主曲牌“蓝关腔”,也叫“终南调”或“耍孩儿”“皂罗袍”等,吸收临县地域的民歌及周边地区其他剧种的优秀成份发展而来。清末民初,临县道情发展到鼎盛时期,艺人辈出、班社林立,道情之声遍及城镇乡村。
当时,临县道情演出活动范围,除临县外,遍及方山、柳林、中阳、离石以及陕北的榆林、延安地区。据民国初年的粗略统计,那时仅道情班社就有100多个,同时,也涌现出大批著名的道情艺人。抗日战争后期,临县道情与革命文艺工作相结合,演唱新编的现代剧目,作为宣传政策、宣传革命、教育人民、发动群众的手段,从而成为人民革命的文艺武器。在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并使道情这一剧种,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和发展。1949年歌唱家李波同志唱着《翻身道情》参加了世界青年联欢节,并获三等奖,从而使临县道情传到了世界各地,并连唱了几十年,经久不衰。
然而,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处于市场经济中的临县道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临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受经济发展的制约,以临县为主要演出市场的道情剧团收入极低,资金短缺,剧团难以自养,演员流失严重。随着老艺人逐渐远离舞台或离开人世,道情剧团出现了人才断层,面临传承断绝、后继无人的状况。道情戏整体演出水准下降,造成市场进一步萎缩,并产生恶性循环。谁来守护临县道情?这一古老的剧种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能够重展无穷的魅力吗?
渠全明,1980年临县成立道情剧团时他就倾情加盟,并很快成了剧团的台柱子,又于28岁就当了临县道情剧团团长的临县汉子,责无旁贷地挑起了这副重担。
A 毛遂自荐当团长
“山西是个戏曲大省,临县道情有着独特的艺术风格,是山西省众多戏曲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不管有多难,我们不能让这朵戏曲奇葩无声无息地退出舞台,这是我们的责任!”说起临县道情来,渠全明激情满怀。
十几岁就成了临县道情剧团演员的渠全明,每天跟着老艺人们练功排戏,不出几年便成了剧团的台柱子。但是好景不长,在社会的急剧变化中,旧体制下形成的很多痼疾,使临县道情也和其他古老戏曲一样逐渐势微,陷入了一种生存十分艰难的困境中,剧团面临着倒闭,剧种也面临着消亡。
在这种情况下,渠全明毛遂自荐当了临县道情剧团的团长。这是1994年,他年仅28岁。
上任之初,剧团破败不堪,戏箱烂得出不了台,房屋陈旧破烂,剧团负债20多万元。眼看要过年了,可职工们还有4个月的工资没发,人心涣散,许多人都不到团里上班了。无奈他只好先借了钱发了一部分工资以安定人心。在这种情况下,恢复了几个道情小戏,并通过关系向省晋剧院借了一些旧演出服,就这样将就着正月初六顺利出台演出。但是当时剧团已经元气大伤,临县周边的很多村镇都不请剧团唱戏,他们只好廉价演出,挨到后半年,剧团被逼只得远赴内蒙古、陕西联系演出。渠全明带领全团人马奔波于乡村窝铺,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睡破庙,打地铺,扛着行李卷走村串乡,乡村那些崎岖的小路上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他们不仅演出道情,还唱晋剧,在为乡亲们送去欢笑的同时,饱尝了各种艰辛。
在微薄的经济收入和艰苦的工作条件下,为了留住演员,渠全明想办法给他们解决城市户口,为了两地分居的双职工能有一个安定的住所,他向职工们集资,在旧楼顶层上加层。但这些办法也只能维持一时。
一年,一年,他和他的团队就这样在艰难的环境中坚持着。
同时,渠全明的心里也在思考酝酿着怎样才能带领剧团闯出一条新路,因为他知道固守和死亡是画着等号的,他不能这么一直按部就班、不死不活地等待下去。必须改变这种状况。
B 从小县城走进大城市
“要把吕梁市的民间艺术整合到一个团里。”吕梁市文化局一个文件中的一句话给了渠全明一个启发,他必须站在一个更高的平台上,走一条多元发展的路子。1997年,吕梁市委、市政府决定,成立市一级民间艺术团。他决定抓住这次机遇让剧团来个大转变。当时想拿到这块牌子的人太多了,而且条件都比道情剧团好,但是他们的要求也比较多,团址、编制、经费等等。渠全明打的报告中什么也没要,他的目标是只要能挂上这块牌子。凭借他和全团人员的共同努力,吕梁市民间艺术团的牌匾终于挂在了剧团的大门上。
牌子是挂上了,但是压力也更大了,两块牌子一拨人马,不仅要继续发展好道情这个古老的戏曲剧种,还要发展民间歌舞艺术,这就面临着艺术人才匮乏的问题,当时全团上下掀起了学习歌舞的热潮,无论戏曲演员还是其他职工都得学,虽然这样,也还是不足以解决人才匮乏的问题,于是,渠全明想到了办培训班。他亲自走村串户,动员那些有艺术天分的孩子来剧团学习,几十名年龄不等的小学员被他招进了剧团。他又远赴太原,奔波于著名艺术家、专家教授的门前,他的真诚和执著感动着这些艺术家们,他们来到剧团,为山里娃们辅导排练,传授最好的艺术教育理念。1999年,由这些山里娃演出的《好日子》等节目参加在太原市举办的国庆文艺晚会表演,首次亮相便引起轰动,赢得了各界的广泛赞誉;2000年,剧团参加了在深圳举办的全国少儿舞蹈展演,巡回演出20多天,迈出了走向全国的第一步。这对一个小剧团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跨越了。
此时,渠全明又酝酿着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全团移师太原。2001年春天,渠全明在反对声、质疑声中"背井离乡",带着他的一团人来到太原安家落户。
春天预示着希望和生命,临县道情剧团也在2001年的春天翻开了新篇章。
几年的时间里,临县道情剧团的足迹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他们先后参加了央视春晚、世界模特总决赛、平遥国际摄影节、香港回归十周年庆典晚会及赴新加坡访问演出等重大演出活动。与此同时,在全省及全国的各项艺术赛事中也获奖颇丰,集体和个人荣誉百余项。
C 把很大一部分收入补贴了道情
现在流行着一句话,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渠全明是一个很有想法和思路的人,他带着临县道情剧团走到了一条大路上。
在剧团艺术人才匮乏的时候,他办起了免费艺术培训班,不仅解决了剧团的人才问题,还为社会输送了不少艺术人才。通过实践证明,学唱歌的演员可以再学跳舞,学跳舞的演员也可以学弹琴,这样每个演员都至少学两个专业,有的条件好或有天分的还可以学3个专业。如此一来,不仅提高了演员的综合素质,而且演员也可以适应更多的演出。这样的思路一经确立就立即实施起来。现在剧团的演员随便挑一个人,肯定是两个专业,既会唱又能跳,或者既会弹又会舞。这种现象在全省的其他文艺团体是没有的,可以说渠全明独树一帜。
以歌舞收入养传统道情是渠全明的又一个思路。艺术团成立之初,他看到了市场对歌舞节目的需求量很大,经过深思熟虑他确立了发展歌舞,发展民乐,与传统道情艺术相结合,以歌舞带动道情,拓宽演出市场,走出临县乃至吕梁的办团思路。于是歌舞节目便成了吕梁市民间艺术团前期发展的主打品牌。
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艺术团的歌舞节目在演艺市场已经占有了一席之地,进入一个比较好的发展阶段。他现在已经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发展道情上。眼下,道情的市场还很小,为了把这个古老的艺术保护起来,发展下去,这些年他把很大一部分收入都补贴了道情,他组织人先后收集整理了40多个传统优秀剧本,并出版专著《临县道情音乐》。为了原汁原味地把道情保留下来,他还录制了道情老艺人的唱片。在做这些基础性工作的同时,剧团还新创作演出了7个道情剧目,这些新创剧目都获得很大成功,其中 《保姆》《菜园配》《碛口古镇》《掏鸭窝》分别荣获山西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第二届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调演“遗产日奖”、第十二届山西省戏剧“杏花奖”、全国第十五届“群星奖”。
2006年,临县道情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让渠全明深感欣慰。在国家相关政策的扶持下,临县道情会被越来越多的人重视和关注。
目前临县道情发展传承的任务还很艰巨,如果没有精品想要生存很困难。所以,继去年《碛口古镇》和《掏鸭窝》这一大一小两个戏取得成功后,元旦前后,渠全明又在筹划大型临县道情节目 《话说碛口》。他认为道情要传承发展不变化不行,但是变化太大老百姓也不容易接受。他的发展目标是要把道情发展成类似于东北二人转或山西河曲二人台那种形式,多搞一些生活气息浓郁的小节目,少搞大制作,小节目比较灵活,便于下乡演出,便于走市场,收益也会比大戏好。他的这些想法已贯穿到了今年6月将推出的《话说碛口》节目中。
《话说碛口》中将会有临县道情、临县秧歌、临县三弦书等艺术样式。渠全明多次提到这个节目的筹拍时,他的话语和表情中都流露出满满的信心。他相信节目出台后,一定会收到很好的反响,而且是能盈利的道情节目。2010年12月31日,渠全明带团去山西电视台参加了演出。元旦稍事休息后,他们又忙着为参演山西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和晋中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排练了。
在别人眼里,艺术团已经搞得相当不错了,但是渠全明说,他的努力和设想只实现了三分之一,什么时候能达到三分之二,他才能满意。
艰难的守护者
渠全明之于临县道情无疑是铁杆 "粉丝"加忠实"护卫"。因为痴迷,所以不离不弃;因为热爱,所以执著坚守。在名利喧嚣、物欲蜂拥的当下,竭力拯救陷入极度困境的古老剧种,需要付出的就不仅仅是心血和精力了。有道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有钱好办事,没钱难上难。对于守护者来说,更艰难的是筹措资金。如果没有强烈的责任感,如果没有满腔的创业激情,临县道情这朵戏曲奇葩恐怕已然无声无息地退出了舞台。
实际上,山西作为戏曲大省,许多小戏小曲小剧种,能够穿越漫长的时空保留至今,正是因了"渠全明"们的守护。
前些天,记者在运城蒲剧团采访,适逢剧团建团40周年庆典。名家新角济济一堂,好不热闹。那天天气寒冷,但因经费紧张,大型庆典活动只能因陋就简在剧团院子里举行,人坐在现场一会儿就手脚冰冷了。而蒲剧的代表性传承人、年过七旬的王秀兰老师,冒着严寒,自始至终坐在主席台上。晚上,为庆典精心打造的献礼剧目在运城河东会堂首演。王秀兰老师又冒着严寒提早坐在了剧场。其实,作为一名老戏剧艺术家,王老师因听力问题,早已离开了舞台。但她对蒲剧的一片深情始终不变,她的心始终没有离开剧团。正是这份真心的守护,健康状况并不理想的老人,才有这样的勇气,在数九寒天如此热心参与剧团的活动。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天献礼剧目中担纲男一号的王艺华。他作为运城蒲剧团团长,因为连日劳累患病在身,但他刚刚从医院拔掉输液的针头,就匆匆地化装登台了。整台戏中他情绪饱满、激情演绎,唱做念打,尽展才华,多次博得观众的掌声和喝彩,丝毫没有带病之象。“如果不是把剧团的事看得比‘天’大,我真的顶不下来啊。”卸装后见到记者时,满脸憔悴的王艺华感叹道。
行文至此,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成凤英。那是2008年初,因为成凤英带领忻州市北路梆子剧团,历时3年打造了一台精品剧目《黄河管子声》,一举摘取第八届中国艺术节“文华剧目奖”和导演、表演、音乐3个单项奖,忻州市为剧团举行庆功活动时,记者采访了剧团的领军人成凤英。她无数次带病坚持排演;她为了守住剧团、留住演员,曾多次把市里拨给团里买车的专款花在演员身上,自己一直没有车;她带头只领45%的工资,把更多的资金用于新剧目的排练上……
冯骥才说:“文化从来不是流水线能够打造出来的,文化要靠时间和心灵悉心酿造,是一代代人共同的精神成果,是自然积淀而成的。知识分子对我们这个时代负有文化责任。”为了守护富有魅力和独特艺术风格的剧种,“渠全明”们的经历何其相像。他们讲得最多的是"责任",也正是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山西省戏曲百花园才有争奇斗艳的今天。(安奋伟)
(摘自 《山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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