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戏曲真的消亡,必然有最后消亡的几出戏,像《秦香莲》又名《铡美案》,就应该是最后的几出戏中的一出。

《秦香莲》之所以常演不衰,原因不惟惩处那个贪图荣华的负心汉陈世美,更在于这出戏里葆养着中国传统的价值观:仁义。

包拯的仁义公正,自不必说。唯可说者,别的剧种里,称包公名讳:拯,或曰包文正。其实包公的谥号不是文正,是孝肃。但是,戏曲里愿意将其称文正,即给予包公文官最高的谥誉。而秦腔中既不称包拯,也不称文正,而称“包文拯”—这可能是声音的需求,秦腔念唱“文正”二字,正字阴平,听上去很轻飘,不如京剧里以仄声结尾那么有力。秦腔里“拯”读去声,狠狠地砸下去又在口腔里回旋,将这两个字装饰得更加浊重有力,让人闻其声而肃然起敬。

秦香莲带着一双儿女,一路历尽艰辛到京城寻访丈夫陈世美,被拒。举目无亲,求告无门之际,遇到了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王延龄。堂堂当朝宰相,对一贫贱黔愚百姓,发仁义慷慨之心,不单看在眼中,还愿意帮助她。百般周折,借陈世美生日这天,让秦香莲扮成卖唱的女子进驸马府,于宴席前诉说自己的冤屈。这就非常让人感慨了:一般人躲都躲不及这种事儿,王延龄却不惜得罪皇帝的亲妹夫和皇太后也要管。

秦香莲带儿女去开封府告状,陈世美派家将韩琦持刀中途截杀。韩琦作为陈世美的心腹,“驸马爷平日待我恩重如山”,唯忠是也。韩琦追赶秦香莲母子至一破庙,见面即举刀扑杀。秦香莲惊恐万分,颤抖问道:你为何杀我们母子?这一问,命运转折了—韩琦虽为驸马奴仆,却怀有孟子所说的正常人的恻隐之心、是非之心、羞恶之心,即所谓良心未泯,没有被陈世美彻底洗脑。

秦香莲将自己的遭遇全部诉说给韩琦。良心未泯的韩琦被秦香莲的话打动,善良之心逐渐上升,并充溢胸怀—“我本堂堂男儿汉,又怎能助纣为虐欺苍天!”秦香莲母子因以得救,韩琦自己却走投无路,最终自刎。

看戏看到这里,观众的心先是紧紧地揪着,慢慢地随着韩琦的良心发现而渐渐地松弛,获得安慰。我最喜欢看豫剧、秦腔、晋剧、河北梆子这些剧种演出的这出戏,泣血求告中哀痛辩解,生死一线,急捷申诉,片言只语,扭转乾坤,有慷慨顿挫之节。

(摘自 《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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