贠气尚存 贠味犹在——写在贠宗翰先生逝世百日

一眨眼贠宗翰先生过世一百多天了,这段时间一直想写一篇怀念先生的文章,可是提起笔来心里难过,老静不下来。那天,参加完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后雷涛叫我吃饭,我说“现在难过都难过不过来,那里有心思吃饭?”这不是做作,五十多岁的我已经完全过了做作的年龄,这完全是一个秦腔爱好者真情的流露。

说实话,我和贠先生走的不是很近,一来是我们相差整整一辈人的年龄,二来是怯于他“须生泰斗”的威名。和先生的交往大多缘于他的弟子雷涛、杨运虎、崔火炎、包东东……,和先生的单独交谈也就那么五六次。但认识他却是在七十年代初期的高音喇叭上。那时候是文革后期,走到那里都能听到高音喇叭上传出的“狱警传似狼嚎……”、“浑身是胆雄赳赳……”的声音使我就知道了一个名字——贠宗翰!后来先生塑造的《红灯记》、《奇袭白虎团》、《智取威虎山》、《园丁之歌》等人物形象就扎在我心里。

后来在部队服役,身处南方的我老想听乡音,好在那时候已经开始流行录音机,我从家乡背到部队的磁带也以贠先生的《十五贯》、《血泪仇》、《赵氏孤儿》等居多。对我最具影响的是八七年在由沪到京的列车上巧遇京剧演员杨乃鹏。聊得时间长了他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你们秦腔,我就看上了一个演员——贠宗翰,他文武不挡、唱念俱佳。不管是传统戏现代戏都拿得起放得下,表演和感觉都没得说。”能得到外剧种同行这样高的评价,我从此开始琢磨贠先生的表演了。

初见贠先生是在二OOO年的雷涛拜师仪式上,先生的一段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况中、海瑞、王镇都属于官衣须生,但是一个人是一个人物性格。海瑞是执法公正、机智多谋;王镇是刚正不阿、不畏权贵;而况中是深入实际、调查研究。另外,况中是知府,不是知县,身份和王镇与海瑞还不同。你如果把王镇演成了海瑞,或者把海瑞演成了况中,把况中演成了王镇和海瑞,都是错误的。”

《血泪仇》中的王仁厚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汉,面对媳妇被杀、老伴碰死,还有两个需要抚养的未成年孩子,老汉这时候是该死还是该活呀?贠先生在这个场景的处理中,伴随着悲壮的音乐声中撸了撸袖子,紧了紧要带(也没有其他道具可用)一咬牙、一跺脚,几个简单的动作就把此时候王仁厚悲伤、无奈、愤恨而又坚定的人物形象展现在观众面前;《赵氏孤儿》中“三家庄”一场,程婴面对挚友和儿子两具血淋淋的尸体,而屠岸贾还未走远的情况下,先生在声腔上的处理上是将气声和喷口巧妙地结合,是从心里发出的声音“仇中仇、冤上冤,怎能心甘!”其中“怎能”二字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而到最后“甘”字的长托腔,先生先是将声腔由弱到强推向高潮,然后伴随着形体的三跺脚一泻千里将程婴心中的仇恨喷发出来,达到了感人肺腑的舞台效果。值得一提的是,先生在这段声腔的处理上去掉了传统声腔的“毛茬子”,“言前辙”一辙到底,干干净净!既将剧情推向了高潮,又让观众听的清心悦耳。为以后的唱腔设计开创了示范性的先例。

最让我钦佩的是贠先生的艺德,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秦腔团排演《千古一帝》,当一群兵马俑卸妆时,我看到了贠先生,他足足演了一场活道具。在舞台上串衙役、校尉、群众演员的角子更是司空见惯。他从不以台柱子、主角自居。O四年,雷涛主演《凤鸣岐山》赴宁波参加第九届中国戏剧节,临行前我们在雷涛家借酒有一次长谈。他对雷涛的叮咛莫过于父子。眼看着老汉喝的不行了,我们都劝他少喝一点。他指着酒瓶说“续……续……续上!”。宝珠阿姨笑着说“你贠老师一辈子没有啥别的爱好,就是爱喝两口。”

重感情、重义气、对艺术一丝不苟,贠先生在圈内有口皆碑。可惜啊!一代名家走了!这是怎样的损失,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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