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上优伶志》中的牛士颖秦腔审美标准
张志峰1 周媛媛2(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兰州)
【论文摘要】牛士颖为陇上名士,所著《陇上优伶志》一书,对甘肃秦腔名家列传,为戏曲史的书写提供了大量详实可信的依据。尤其重要的是,在该著里他提出的明分陕甘、重视作派、重视科传承、重演员知书有德的独特的秦腔审美标准,为甘肃秦腔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审美依据。
【关键词】牛士颖;秦腔;陇上优伶志;审美标准
清代甘肃秦腔艺术已经十分成熟,据名角三元官回忆,康熙年间秦腔班社的“记夫子”即为前明饱学之士担任[1],发展至咸同年间,陇上名角辈出,绝活不断,令甘肃戏迷大饱眼福。与此同时,以牛士颖为代表的甘肃秦腔研究者,也形成了自己对秦腔的审美标准。牛士颖(1882-1942),字锐卿,号芮青,系陇上名士,通渭望族。其人没有单独的秦腔理论著作,对秦腔的见解,散见于《陇上优伶志》一书。他对秦腔的审美标准足以代表甘肃戏曲的特质以及发展盛况。具体而言,《陇上优伶志》反映出的牛士颖对秦腔的审美标准,可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明分陕甘。“陇上梆子,亦称秦腔,但与陕西稍异。陕西秦腔以往称为南秦腔或关中梆子,吾甘秦腔称为西秦腔或陇南梆子。”[2]陕甘秦腔,历来有别。据此,则在士颖乃至晚清人们心中,陕甘秦腔是截然有别的,故人们按照表演风格的不同,称陕西秦腔为南秦腔,而称甘肃秦腔为西秦腔。这种审美意识贯穿于此书之始终。在“牛宝山”条下,作者再一次申述陕甘秦腔的差异,“陇上秦腔原称西秦腔,与陕西秦腔不尽相同。”[3]并且指出差异所在,“陇上秦腔用皋兰音韵,陕西秦腔用关中音韵。陇上秦腔注重传统,陕西秦腔颇多改革。至剧情、唱词,更多差异。”[4]陕甘秦腔的差别,在这里有一个明确的界定。首先,甘肃秦腔是以皋兰音系为标准的,而陕西秦腔是以关中方言为基础的。音系不同,则演唱时声、韵、调自然有异,甚至词汇亦有差别。笔者曾采访鸿盛社著名演员七龄童马筱云、郗派再传展学昌,其云黄致中、周正俗诸人仍袭兰州方言,并现场为笔者模拟,不仅声韵调不同,而且拖腔亦不相同,拖腔尤长。其次,体现在演出剧情、唱词的不同。戏谚云:“十戏九不同”,《陕西秦腔传统剧目汇编·秦腔》第三十三集,载有清乾隆三十八年手抄本《回府刺字》,《陇上优伶志》“桑旦”条下亦载有甘肃演法。相比之下,陕西该剧的演法比较粗糙,岳母在刺字时唱“祖先堂前与儿背后刺四字,忠孝报国忠孝心,将字刺在儿身后,(“夹白“起去”)免去为娘一重心。”而桑旦演出时,先问岳飞“为娘如此,我儿得毋害痛耶?”岳飞则答,“儿是娘心一块肉,娘刺字儿是不痛的。”岳母又问“当真不痛?果然不痛!”凄惨一笑,双泪涌出。可以看出,该剧甘肃与陕西虽剧名相似,然演出绝不雷同。天水鸿盛社所编列国大戏今已失传,但是据马筱云回忆,与陕西单演的却绝不相同。
第二,重视作派。《陇上优伶志》谓:“学梆子,首以作派为主,一举手一投足,皆须跟定锣鼓线索之板眼,不能任意出入。”[5]陕甘秦腔虽然唱、念、做、打皆其基本功,但是各有侧重。概而言之,陕西秦腔重唱工,甘肃秦腔重功架做工,至今犹然。《秦腔纪闻》载刘丰收为“同光间金玉班之须生台柱……声似钢铃,喉如铁笛”[6],二楼子“为玉盛班之须生台柱……白口清晰,一气呵成”[7]。所以嗓子不好,或没有一腔之妙的演员在陕西是很难在陕西获得殊荣的。《秦腔纪闻》载平定儿,本为二楼子之高足,但“惟嗓音不清,未能使人十分满足。”[8]但对于学艺较迟,不善靠把的刘立杰,则赞曰“每字出口,如珠断索。”《陇上优伶志》载甘肃秦腔时对做工和功架描写的地方则十分多。名伶三元官在演靠把戏时,没有唱念,唯出场时搬朝天蹬,入场时“手中械凡做三势”[9]台下观众掌声雷动。三者,《拆书》伍贠之三尻子、《潞安州》陆澄之三杆子、《老君堂》程咬金之三斧子、《火焰驹》艾谦之三鞭子之类。可以看出,这些绝活在三元官时即深受甘肃观众喜欢。另外如三元官的眼工、福庆子的膝步,桑旦之八种步态,陈明德之使械等,俱为一时绝技,做派在甘肃戏迷中十分崇尚。
第三,重科班师承。“凡自投师者,谓之科班。纵其人戏不能佳,而一举一动皆有一定之规模,望而知为内行。而未经师授,半途入班者,无论如何难断脱白气。”[10]《陇上优伶志》所记演员,基本上都有师承,而且可以从中理出一条清晰的传承线。该书叙述的首位演员三元官(约1805——约1880年)虽没有明确说明师承,但是据《通渭县志》则柱官传艺于孝官,孝官传艺于元官,[11]元官传艺于桑旦、黄毛子、福庆子、十娃子,福庆子传艺于陈明德。又王宝童传艺于牛宝山。魏香主教戏于高毛娃。当时戏为贱业,所以除了穷苦百姓出身的人,是不愿沦落为“戏子”的。福庆子小时候家里十分贫穷,他经常替别人放羊;高毛娃因为关中大饥,从陕西逃入甘肃;张长龙幼时家里十分贫穷,不能自给。由于唱戏的多为贫苦农民,戏曲也是一门卑贱的职业,所以一般民众虽然爱看戏,但是看不起戏子。但是入科班学艺者,幼有师承,苦练基本功,所以演出较未经名师传授,或半途下海者高出一筹。科班传承亦可保持一定时期内流派的稳定性,对于戏曲发展是有巨大推动作用的,所以士颖十分注重科班师承。
第四,重知书有德。戏曲敷演忠孝节义题材,起高台教化的功效,只有对历史及剧本十分熟悉,有高尚的德行方能对人物理解较深,在艺术上有较深的造诣。由于秦腔艺人多为贫家子弟,自幼学戏,没有学习的机会,所以他们大多文化水平较低,常常靠老师口传心授,耳闻目染来学戏。社会地位较低,牛士颖称张长龙幼时,“贫不自给,学为仆于富室,不成,入班学戏。”[12]可见艺人的地位连仆人都不如,偶而有一二知书的艺人,戏曲评论家和观众则十分喜欢。三元官由于其知书,天水名士任士言、张霭堂“待之入友,不复以伶工目之”。王宝童“于汉唐历史诸说部皆能贯通”,所以牛士颖更其名为“宝童”,并且因为宝童知书而无自制服装为憾。韩鸭子“知诗文,通音律,品人论事,颇有见解”,所以牛毓卿与其促膝长谈。《陇上优伶志》中立传的秦腔艺人,大约分为三类,一为技艺特别高超者,如福庆子、赵二。一为知书者,如三元官,王宝童、韩鸭子。一为有德行者,桑旦、牛顺不恃宠而骄,陈明德对师傅执礼甚恭,高毛娃,牛宝山、张长龙事亲至孝,牛士颖称赞“非仅志其艺,且亦志其德。”“其事亲之孝,历久不渝,有非缙绅之士所能及者。”
牛士颖所提出的秦腔审美标准,是衡量陕甘秦腔差异的重要的标准,为秦腔美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通过牛士颖《陇上优伶志》的记述,使我们得以了解昔日秦腔发展的盛况,为正确品评秦腔演员提供依据,是秦腔发展史上不可多得的一笔财富。
作者简介:
1.张志峰,(1987—— ),男,汉族,甘肃省甘谷县人,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2.周媛媛(1995—— )女,汉族,甘肃省甘谷县人,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3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
[1]《甘肃文化》,2004年第2期,第33页。
[2]《甘肃文化》,2004年第2期,第32页。
[3]《甘肃文化》,2004年第2期,第39页。
[4]《甘肃文化》,2004年第2期,第39页。
[5]《甘肃文化》,2004年第2期,第32页。
[6]《秦腔研究论著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46页。
[7]《秦腔研究论著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47页。
[8]《秦腔研究论著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49页。
[9]《甘肃文化》,2004年第2期,第32页。
[10]《甘肃文化》,2004年第2期,第32页。
[11]《通渭县志》编纂委员会《通渭县志》,兰州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528页。
[12]《甘肃文化》,2004年第2期,第40页。
该文原发表于《戏剧之家》201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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