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撒剧场温初心——观秦腔《八月十五月儿圆》之动容感受

泪撒剧场温初心——观秦腔《八月十五月儿圆》之动容感受

文/圣柳先生

2017年1月8日、9日连续两个晚上，在兰州黄河剧院受邀观看了由甘肃省秦腔艺术剧院打造的现代秦腔《八月十五月儿圆》，这是一部取材于苏州方言滑稽戏《顾家姆妈》创作的秦腔作品，成熟的情节、一流的创作团队、秦腔震撼的表现力，让这部作品超出了所有观众的预料，成为甘肃秦腔艺术剧院的又一精品力作。

故事的情节源于《顾家姆妈》几乎没有改动，只是在地点、人物称谓和戏曲表现手法上作了创作。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甘肃女孩红柳失去亲人沿门乞讨到陕西被好心的顾雪飞大夫收留做保姆，照顾一对出生三个月的龙凤胎婴儿，却不料大年夜顾雪飞突然失踪，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那个物资匮乏靠票供应的年代没有当地户口就没有购物资格，生活没有着落但善良的红柳背着两个孩子下砖窑、登三轮车把两个孩子拉扯成人成家，整部作品深刻展现了人间大爱，颂扬了无私真情和人性之美。

整部作品以中国传统历法节气为章节，以主人公的人生为主线，叙事性的展开，在人们家长里短的邻里交流中交代了故事的地点和时代背景以及事件起因，用一种非常传统且自然的手法引出主人公，但给人们留下一个悬念，也就是剧情的推动力——顾雪飞为什么抛子失踪？一个没有生活来源的保姆和两个孩子的命运都给观众一个足够想象的空间和情节的自我创作。“一月不来等一月”、“一年不来等一年”、“三年不来等三年”随口接来的答复是一个人善良的率直，但是猛绝然“三年不来我咋办？”是贴近人物的情绪真实表达，因为作品的现实不是把人性都定型为英雄的颂歌，而是更多普通人的柴米油盐。邻里之间一个馒头一张粮票用淳朴展示了人性的时空美。

当人们再一次聚集在一起时，又一个新的事件——保姆红柳也失踪了，两个孩子呢？一起失踪了？现代舞台效果的天幕后红柳前抱后背匆匆而过，观众的心稍作安慰却顾虑重重，她要去哪里？离开了邻里街坊他们的生活怎么办？这就是戏曲文学情节的表现力和舞台创作的推动力，让观众进入了另一个思维创作的空间。其实戏曲作品中的每一个情绪表现和每一句台词都是为戏曲本身服务的，包括主演以外的所有的演员角色的台词都有着推动戏曲故事发展的基本功能。大家是否还记得在开场中小女孩丢了购物票被母亲追打的情节，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安排，我在和很多观众交流中发现很多人把这个情节忽略了。因为这个情节引出了小女孩的一句话：过完年我到城郊砖窑去打工，把丢的东西挣回来。所以红柳才有了：听说城郊砖窑能活命。在冷风萧萧的夜色中，红柳夜奔，渺茫的人生前途不是她所能顾及的，用传统戏曲程式表现出来的那份坚毅和执着，让我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部文学名著《活着》：一个人和他命运之间的友情，因为他们互相感激，同时又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也让我们在舞台上看到了戏曲作品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揭露，而应该是展示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超然的高尚。

在红柳寄托生活希望的砖厂，一群鲁莽健壮的汉子用近乎写实的场景中戏曲化的展示了劳动的舞台美感，和红柳的争夺孩子但能粗中有细的对白拷问体现者人性的责任，也用情绪碰撞出红柳内心的善良和对孩子曾当邻里众人的许诺，为了证明孩子放弃少女的羞涩当众哺乳，砖厂大嫂的霸气驱散围观的砖工和一声令下大家都为一个同是受苦人的红柳搭建棚屋，更是用朴素的语言表现了真个戏曲作品的人性美。

时间也是这个戏曲作品的主线，本来前面说红柳的人生是这部作品的主线，其实人生也就是时间，是“时间创造了故事和神奇”，故事跳跃到了十五年后，为了演员换装而设计的具有时代性的情景舞蹈用浓缩的手法交代了时代背景。房东唐先生与红柳在街头的偶遇更巧妙的推动故事的发展，观众和唐先生一样急切的想知道孩子的情况。在唐先生和红柳的交流总，简洁明了的补充了十五年的时间空白，也交代了特定时代人物命运的发展。在这场戏中最令我欣慰的是对于戏曲传统虚拟程式的运用，其实整部作品的舞美近乎写实，而在这场偶遇中用一条围巾设计出一套虚拟且形象的动作的表现出了骑车、坐车的舞台表演，这是一种继承，也是一种尝试，更是一种创新。红柳让唐先生保守孩子身世的秘密以及唐先生用自己的目光给观众交代了一个善良伟大的人格。家徒只有四堵墙，缸中没有隔夜粮，困难的生活却有着不曾改变的初心，十五年的相依为命已俨然生母亲子，唐先生的抱怨和疑惑转为深深的感动与敬佩，相对于背子夜奔的情景观众的情绪也第一次真实是的进入第一个波动的高潮，用触动内心的感动融入到舞台情节之中，唐先生个人家庭及情感描述和睹景情绪表达更是给观众一个希望的悬念——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唐先生和红柳的对话被两个孩子偷偷听见，更是埋下了故事发展的另一条线索，孩子的亲生母亲消息和当年留下的红木盒子，事关孩子的身世——也是这个故事发展的推动力。

又是一个十五年，还是用一个代表时代特征的舞蹈转换了时空，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红柳也晋升了奶奶，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孩子年轻的家庭却有着家务的磕碰，在故事的交代中再次提到了红木盒子和亲生母亲，为情节的发展再次埋下伏笔。唐先生也是追随着红柳却被“注意影响”划清情感的界限，保持着纯洁的超越友谊的友谊。“原来巷子口大老李家的生态种植项目可以让下岗在家的女儿十五去创业”是为后面人物身份事业变化提供了前置条件。

是谁创造了故事和神奇——是时间，是时间创作了幸福和痛苦，创造了记忆和感受，创造了理解和想象，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事弄人，曾经有钱的哥哥八月在事业上遇到了挫折，而下岗的十五却在大老李的生态创业项目中获得了成功，人生命运逆转。儿子八月在媳妇的挑唆下，为了得到“亲生”母亲留下的宝贝红木盒子，搬来唐先生当说客，诓居住在乡下女儿十五家的母亲回城，当儿子那句顺口而出的“遗产”揭开了矛盾的正面冲突，撕开几十年养育之恩，忘记了“我们只有一个妈妈，那就是红柳妈妈”的旦旦誓言，那句“你只是一个保姆”不仅仅是刺痛着满头银发的红柳的心，更是像刺痛着观众的心，曾经砖窑收留他们母子的大嫂用愤怒的巴掌扇向了没有良心的嘴脸，一粒扣子掉落地上，年迈的红柳颤巍巍的跪倒地上捡起扣子，挽线给儿子把扣子缝上，每一针都像扎在心上的刺痛，此时舞台上和舞台下融入一片，泪水的宽度和广度是这个情景下最真切的诠释。感动的不仅仅是舞台的画面刺透内心的情感，还有导演对于这这个场景的手法与剧情的完美结合，更与故事第一个十五年在家里给儿子缝纽扣相呼应的熟悉。“顾雪飞回不来了，她死了”，“顾雪飞，你为什么说死就死了”红柳喃喃自语是她几十年等待却又怕回来的内心矛盾释放。“该是时候给你们把红木雕花盒拿出来了”更是她一生心绪的放下，当红木雕花盒的秘密把两个孩子的身世用一个包袱甩向观众，这种转折把观众从很多自己设想的情节中拉回来，红柳用大段的唱腔不仅阐述了顾雪飞失踪的原因，更倾诉了自己一生的命运，用超越血缘的母爱展示人间大爱。当儿子惭愧的跪地嚎啕，背景合唱中的“这一跪”更是让所有的观众泪撒剧场。一个完美的结局，让人重温人性之初心。

王兆军2017年1月12日于甘肃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