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郭永杰,1969年生,1990年以来先后在《诗歌报月刊》、《飞天》、《小小说月刊》、《百花园》、《北京文学》、《章回小说》、《延河》、《延安文学》、《文学报》、《中国文化报》、《经济日报》、《甘肃日报》、《甘肃经济日报》等数十家报刊上发表小说二十余篇、散文、报告文学、文论百余篇。2011年出版长篇小说《市委书记》,2012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暖阳》、散文集《草帽》。2003年获《飞天》散文征文奖,2005年获《北京文学》文论征文奖。
创作心语
二十岁之前写作,是出于爱好。三十岁之前写作,是出于生活需要。四十岁之后还写作,是出于生命的需要。
阳坡是甘肃礼县马河乡的一个普通村庄,因了秦腔名家李爱琴的到来而有了一些不同。
阳坡跟任何一个热爱秦腔的村庄一样,春节之后便筹划、安排秦腔演出。自己有剧团的自己人演唱,没有的请专业剧团来,将村庄里的年味再延续些时日,也平添几分文化气息。
阳坡人早年自己唱戏,随着会演出的老人一个个地仙逝,自己的大戏没得唱了,就只能请外面的剧团来。阳坡人的会长是一拨人,有几个是轮流当干的,主要为的是能够组织好唱戏的人。从阳坡走到新疆的刘宁宁、刘建军兄弟半年前约了盐关的康小琴,赴西安请秦腔大家李爱琴。因为康小琴与李先生的特殊关系,李先生应允来阳坡村,同时带上她的两个弟子贺晓蕙和杨升娟,在阳坡庙会正会的晚上倾情演出《周仁回府》。
正月十九日,迎接李爱琴老师的车队从天水出发,几辆车在盐关等候。两队汇合后逆泖水河向西北行驶。河谷的春风有几丝殆荡,把早春的阳光吹得有些歪斜,黄灿灿的迎春花在各家的门口一派春的风采。
阳坡学校的操场也是村庄的文化广场。李爱琴还没有下车,锣鼓已经喧天,唢呐对着车队齐鸣,事先安排妥当的文艺演出团被人流挤到了边上。李爱琴下得车来,近千人围了上来。这个场面,我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村里的老人对我讲:电视上、秦腔光盘里无数次见过,今天真真切切来到我们村上,要看看真人;这简直是做梦哩,这么大的人物,怎么就能够请我们这么小的村庄呢?!并且她还要唱,要演出,这福气,过世早的那些戏子没赶上哟!
在接待李先生的大院里,一拨又一拨请求合影留念的人络绎不绝,直至日头偏西。
我们要求吃午饭,李爱琴老师说不吃饭,立即排戏。西和县剧团专业演员,我想大体过一遍,不出差错即可,李先生不,一丝不苟,对贺晓蕙的严厉让人生畏。先生说:排三天,就差不多了,我从千里之外的西安来,又是秦腔项目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要对得起阳坡的父老乡亲,一个一个动作过,演唱道白必须清清楚楚。
不经意间,我认识了一位叫高翔的兄弟,已经是四十五岁的人了,但笑容可掬,憨态可掬,他陪我到深夜。他说他当过会长,写过陕西周至县某个团的戏,不是很好,跟正规县剧团有差距。正规县剧团的戏好,但写不起,一次庙会下来,几十万元。阳坡人爱看好戏,好戏的价钱也“好”,村里现在确定几个走出去闯荡成功的人当会首,他们会请专业院团的好戏来,村里人就能够看几天好戏。西和县剧团是甘肃省最好的县剧团,今年写了他们的戏。没有这几位在外搞成实业的人的支持,阳坡的戏还是得请江湖班子。
高翔的笑容像他脸上的阳光一般真实可爱。
村庄里原有的舞台废弃了,新舞台还没有建。在一条没有河流的河谷垫土成台,架钢管成临时舞台。通往临时舞台的道路上,数十家卖烧烤饮食的摊点犹如两条巨龙,晚上灯火通明,俨然一处风景。
夜风凛然,戏场内人声鼎沸,戏场外的摊点车水马龙。一位盐关小青年告诉我,他和母亲几天内不回去,就睡地铺。见我同情的目光,他说有炉火,不冷。
子夜时分,一散摊的小媳妇兴高采烈对丈夫说,晚间才开戏,卖了一千七百多元,戏毕后,她们要在盐关疯狂一次,吃饭、唱歌、跳舞,再逛一趟天水市,买几件时装洋活洋活。丈夫说肯定能卖到三万元,纯赚一万,有你们几个玩的。小伙子对我们讲:今天一个下午,出去了二十条高档香烟,十几件金徽白酒,我的收入上万了。有好戏,生意也兴隆。
二十一日上午,戏场的小板凳多了起来,说是为晚场占地方、占座位。午场戏毕,好多人在原地方吃方便面,喝纯净水,说不敢挪地方,不敢离人,一旦离开,晚上就得站着看。——这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情景,今天又似曾相识地回来了。
苏定祥、富想一行近十人从百里之外的郑宋赶来,要看看李爱琴的演唱。
我们没了可以看见舞台的地方,爬坡到神庙的一个檐角下,还是看不见。就在这远离舞台的地方,外围的人站在凳子上,我们只能看到这些人的背影构成的人墙。
五分钟的焰火时间,阳坡的夜空被映照得五彩缤纷。
演出持续到十一点半。
戏后数百人来到后台,与李爱琴老师、贺晓蕙、杨升娟合影。
几百辆车堵塞在阳坡河道,进退维谷。
回到天水已经下半夜一点多,睡意全无。刘宁宁、刘建军、桑军号、郭雁、高翔,还有那位八十三岁的老艺人,西和县秦剧团几位对李爱琴老师毕恭毕敬的演员,这些人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我迟滞在目光在黑暗的屋子里游弋。
——这就是秦腔,一个村庄里的秦腔,中国西北地区的一个剧种,多少代人代代相传,我,阳坡的村民,陕西西安的李爱琴、杨升娟,清水人贺晓蕙,官屯眼的李三祥,割舍不了的一个杂耍技艺,好像跟吃饭一样,只要这个生命尚在,这花花绿绿、男男女女、或唱或跳、或哭或笑的一种聚会是无法抛弃的。
一个因坐落在阴坡而叫“阳坡”的小村庄,在2017年春天作了秦腔的一个注脚,它今年的花团锦簇会永远留在我的心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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