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这是一些省外朋友对我们陕西地方戏——秦腔的一个概括。一个“吼”字,充分显现出陕西人的个性特征,淳朴、厚道、乐观、豁达。

不分季节,只要走进关中道,随处可见粗狂豪迈的秦腔自乐班子,到处飘荡着秦腔的旋律。五人一堆,十人一团,不分场合,不分辈分,随时演唱。饮食可以凑合,秦腔不可不唱。

老家处在关中三原,是个民风淳朴秦韵浓郁的地方。这里几乎每个村庄都有唱戏的好嗓子,生活的艰辛,对幸福的向往,铸就了人们唱秦腔的本领。村村寨寨利用农闲时间排练演唱,充分表达丰收的喜悦。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最快活的事莫过于跟着父亲到戏院或更远的地方去看戏。在哪特定年代,县剧团经常下乡演出。剧团每到镇上,各种小吃摊随即而至,炸油糕、麻花、豆腐脑、凉皮……一应俱全。父母带我早早来到镇上,吃完油糕凉皮之类的食物后,随着十里八乡的来人,一齐拥入戏院看戏,尽管露天剧场十分嘈杂、拥挤,但是台下的观众依然看得全神贯注。其实,儿时的我,并不是真正喜欢看戏,只喜欢在看戏前能够吃上集市上诱人的小吃。

我已记不清从几岁开始跟父亲看戏,却记着一些细节,在人头攒动的戏台下,父亲把我架在他肩上,不论我怎么摆布,他都任劳任怨。甚至尿在肩上都难以打断父亲痴迷的戏瘾。因为父亲是方圆有名的戏迷,用别人话讲:父亲饭可以不吃,戏不看不行。在进入关键剧情中,父亲一眼不眨,全神贯注,不时跟着哼上几句,可我却打盹,直至口水流到父亲脸上,父亲才将我摇醒,然后从这个肩头换到那个肩头,直至戏毕我在睡梦中由父亲背着回家。

哪知,“文革”开始后,父亲再也没有看过老戏了,心里憋着一肚子怨气,怒而不敢言。“四人帮”倒台后,被禁演多年的古装老戏重新在县城的大剧院隆重上演。《铡美案》、《下河东》、《三滴血》等几部大戏,让全县人民趋之若鹜。十五岁的我和父亲及村里的大人们一起,连夜步行往返几十里,花去几元门票钱,直去县城戏院看戏,第一次过饱改革开放后的秦腔戏瘾。

透过秦腔舞台,我对秦腔传统戏有了一些了解,逐步认识了不畏权贵的包文正、知晓了《周仁回府》里侠肝义胆的周妻李兰英、明白了六月飞雪含冤而死的窦娥……这些戏曲中的人物形象,深深影响着自己的人生之路。参加工作后,利用双休日,参与秦腔演出,拉上一阵琴弦,吼上几声秦腔,方感心满意足。久而久之,我懂得了秦腔文化发展的历史渊源,它形成于秦,成熟于明,广传于清,几经演变,成为国粹。剧种相当古老,堪称中国戏曲鼻祖,流行于我国西北地区。

秦腔唱腔起伏跌宕,给人以大开大合的审美享受,可谓酣畅淋漓,写意抒情。因为它的高亢,音律不像其他剧种婉转缠绵,收放自如,但却是典型的阳刚艺术。它具有西北地区艺术所拥有的雄浑、豪放、坦荡、刚直等特点,给人的感觉既高远辽阔又悠长淳厚。

每听到秦腔时,一切的烦恼与苦闷,随着那吼声便消失于缥缈的天际,随之而来的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每听到秦腔时,不由得想起家乡那广袤的黄土地,那里的一草一木以及那里的父老乡亲。秦腔的节律,秦腔的音韵,都仿佛在拨动我的心弦。只可惜,父亲去世太早了。假如父亲还健在,那他必定笑口常开,心足意满。发表于《今日三原》 2011年10月28日四版“文化”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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