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这民谣的味道哎——嘹扎咧。
老陕钟情地方戏——秦腔,不亚于天天喋油泼辣子奤奤面舒坦,大人孩子生身都能吼几声。乡下人有的握着锄头吼,有的赶着牛羊吼,有的一手扶犁一手扬鞭,吆一声耕牛,唱几句乱弹……屋里院里,沟里洼里,哪里有人,哪里就有秦腔的醉人韵味。
乡下人吼秦腔随便,搭台唱戏也随便,村子空地垫个土堆,四周栽几跟粗桩,横架几块木板,几块大布一围,台子就搭起来。七村八舍的乡亲们,拉架子车的,肩扛凳子的,拖儿带女的,扶老带幼的拥入台下。台子正方,早被本村人占据,外村人只能站在左右两边。小孩子出人头地,或爬墙或上树各显神通。戏不开演,台下嘈嘈杂杂,乱成一锅粥,访友的、攀亲的、吃糖的、嗑瓜子的……一张嘴也没有闲着。
呛咚呛、呛咚呛、呛呛咚呛呛以咚呛,催台的锣鼓响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街上转悠的、摊点前购物的,呼啦啦往台下拥挤,卖麻糖的收了摊子,卖水果的眼睁睁离摊越远。戏开了,人群平静下来。卖水果的回到摊子,点数一数,竟一个水果也没少。
大幕拉开了,高亢激越秦腔曲牌飞扬四野,戏迷们既不敢出声,又急得一面在鼻子哼哼,一面随台上节拍,用手拍打自己大腿。观众中那些心地善良,极富同情心的老太太,看到台上演出孤女患难、义妇含冤剧情热泪盈眶,珠泪涟涟。看到演出新贵遗弃糟糠,或者恶媳虐待公婆剧情,便会想到自己平日和媳妇磕磕绊绊,夫妻间恩恩怨怨,不由眼泪又夺眶而出。如果看到开心处,又会笑出泪来。一场戏结束,手帕沾满同情的,伤心的,欢喜的泪水。如此发泄之后,心情咋能不畅快呢!
乡下人演戏也弄出不少笑话,一次演秦腔《诸葛拜台》,扮饰诸葛亮的演员,羽扇纶巾身着道袍登上点将台,不料一脚踩空竟掉下来,台下观众哄然大笑,演员自己站起来,一本正经救场失误,张口编出新词接着唱:
年迈力衰上将台,上了将台掉下来。
二次又把将台上,校卫把爷扶一把。
台上配角机灵,扶着饰诸葛亮的演员,二次稳稳登上将台。台下观众目瞪口呆啧啧称赞。
又一年正月刚下过雪,天寒地冻,晚上演秦腔《忠保国》,扮赵飞的演员赤着脚在台子上,冻的不行就点着小火烤脚,还自编了个烤火歌:
烤到一更一点半,月儿弯弯上了山。
烤到五更五点半,鸡叫三遍明了天。
台下看戏的喊叫提醒:“戏台冒烟了”,他还不知道烤到几时呢!
小孩子爱热闹,偷偷跑到后台看化妆,这个抠小生的鞋后跟,那个扯花旦的裙摆,呵呵笑一阵。维持戏台秩序的“二膘子”急急撵过来,小孩们忽地散开溶入了台下看戏的人堆,没影儿了!
乡下人看戏,多半是听戏。看时,看姿势、看动作、看脸谱、看戏衣、看情节;听时,听腔、听调、听词,听锣鼓、听韵味。又听又看,方能感受秦腔的滋润醉人处。
专家文人说:一嗓子秦腔吼出来,粗犷豪迈,博大深沉,苍凉悲壮,优雅动听,韵味无穷。
庄稼汉说:吼一声秦腔,深水潭扔石头,有看头有响声,解乏提精神,是咱的强骨健身丸。
乡下秦腔,是黄土塬人的灵魂,也是黄土塬人繁衍的媒介。 自从明朝以来,黄土塬村村盖有戏楼,人人会唱秦腔, 凡是秦腔自乐班兴旺发达的村庄,东西南北塬的大姑娘,正月看戏骑驴步行都往该村来, 戏台上唱戏的小伙子们,代代娶媳妇不要花钱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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